窗台的木扉被敲響,姜忱聞聲望去。
左右滿是錯落的庭院,連走動的小厮都沒有,她又收回視線。
冷不丁地,餘光瞥見地上的一個石頭,以為是誰的惡作劇,不以為然。
“想什麼呢?”
突然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從窗台下慢慢站起一個高大的影子,逆着光看不真切面容,猛地一看,隻覺得肩膀很寬,個頭很高。
在别院裡面,除了遊行舟,誰還那麼無聊。
“沒想什麼。”她輕聲回道。
姜忱看着遊行舟轉過身,背靠在窗台上,和她擱着一道牆,寬大的袖袍經風一吹,簌簌地撲打在她的手背上。
涼涼的,還有點癢。
她伸手去抓,沒想到遊行舟竟将一整個手遞到她的面前,挑眉笑道,“是你的嗎,你就拽。”
玩世不恭的笑臉驟然放大,姜忱少與人親近,何況遊行舟揶揄的神情不減反增。
她的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說些什麼才會,手裡的動作也滞在半空。
“行了,不逗你了。”遊行舟收回手,勉為其難地接受姜忱的沉默。
“人死不能複生,你怎知死亡對于書語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姜忱緩出一口氣,“鄭将軍很難過吧?”
“興許吧!”
——
鄭府内,嬷嬷禀告大夫人道,“夫人,公子他還不願意出門,聽下人們說,公子連遊大人都不願意見,還在書房裡面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砸了好多東西。”
大夫人斜靠在軟榻上,屈指撐在額間,眉頭緊皺着,“随他去,人剛死,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讓後廚備好解酒藥。”
“是!”嬷嬷領了命,輕手輕腳地離開,去後廚交代清楚。
“夫人,公子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大夫人的貼身丫鬟佩蘭邊給她捏肩,邊憂心忡忡言。
大夫人睜開眼睛,拂開佩蘭捏肩的手,“你知道什麼,他們兩個打小就感情好,那個死丫頭還……”剩下的話,大夫人皺眉壓下去,好似惡心地說不出口。
“總之,日子一長,博文總會忘記的。”
佩蘭的視線越過大夫人的肩頭,意味不明地盯着不遠處的化妝鏡。
鏡子裡倒映出大夫人那張冷漠無情的臉。
“去打熱水,伺候我洗漱,忙了一天,”大夫人說完,卻不見身後人有動靜,“快去!”
疾聲厲呼驚醒了佩蘭,她忙伏地求饒,“是,奴婢這就去。”
衣裙擦過灰石闆,灰撲撲的,佩蘭什麼也顧不得,麻溜疾步走了出去。
大夫人冷眼看着她的背影,眼神瞬時變得陰狠。
靈堂裡一片死寂,紙灰在空中沉沉浮浮,火光幽暗。
鄭博文跪在下位,面無表情,麻木僵硬地往火盆裡面放紙錢。
一張,緊接着又一張,溢出的未燃盡的灰燼經風一吹,洋洋灑灑散了滿地。
零散的火光碰到舞動的白帆,哄地一下,火舌從腳下蔓延至整個柱子。
鄭博文毫無直覺。
幸好鄭書語的貼身丫鬟注意到了,連忙喊人,“走水了,快來人啊。”
直到鄭博文被人拉起身,才恍然自己的疏忽,險些造成火災。
他囫囵抹了一把臉,眼睛清明一點,“沒事,沒事的……”
春蘭身為鄭書語的丫鬟,自小兩人一起長大,好似姐妹,不忍看鄭博文頹廢如此。
她走到鄭博文身邊,眼看着撲火的下人們都走完了,小心翼翼地從衣袖下拿出一封信,鄭重地交給他。
“将軍,這是姑娘留給你的。”
說完,她就下去了。
鄭博文呆呆地拿着,久久沒有動作,木讷地站在冷風裡。
直到手被凍僵了,才恍然回神。
借着靈堂上擺放的蠟燭,他看了看手裡的信。
“鄭博文親啟。”
五個字映入眼簾,鄭博文心裡的苦澀蔓延開,低啞着嗓音道:“沒大沒小。”
對于鄭書語時不時喊他大名,鄭博文早已習慣,也不會勉強她喚他一聲哥哥,畢竟兩人的年紀相仿,他不在乎這些虛禮。
在整個鄭府,也隻有她敢大呼他的名字。
信封猶如千斤重,拆開後,也不過是薄薄一張紙而已。
“往日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怪不得别人,望保重。”
短短的一句話,鄭博文卻看不懂了。
為何說是她自願的,難不成有人曾經威逼過她。
念頭剛出,鄭博文冷汗直冒,扭身就想去找大夫人。
“不行,”鄭博文停下腳步,将信封折好,塞進衣袖裡面,還張望着四處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