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安靜的街道,偶爾有電流閃過讓廣告牌亮起的滋滋聲,那聲音也隻是刮擦一遍你的耳朵又很快消失。
隻留下你的鞋底在地面上踢踏的聲音。
你已經在這附近徘徊了有一陣子了,許多事情記不太清,想來那些遺忘的那也是無必要的事情。世界上的旅途總是如此,今天還在一個地方,明天又去了另一個地方……你的時間要比普通凡人更長,更長。
畢竟,而今你已經算是,掌握了有限的人類不可望也不可及的長生秘要。
在過去的十幾年……可能是幾十年中,你原先是凡人之一,大約是勤奮研學、苦讀不辍、力行實踐,總之你成功在追逐欲望中跨越了生而為人的終極煩惱,并讓可有可無的心靈障礙難以阻礙你分毫,于某個清晨,朝露還未融化而折射陽光于綠葉的時刻,你穿越了名為三尖之門的居室門扉,你知道這喻示世界的心髒三尖瓣對你短暫開放,你在舒張與收縮的分毫罅隙中,作弊一樣捕獲了世所罕有的珍寶。
它也永遠的改變了你。
這是你為緩解東亞的老齡化做出的最大貢獻。
如今卻還是因為一點點工作失誤吃不上飯,哎。
長生者在如今東京的街頭,也要遵守現代都市交易法則的約定俗成,你收拾收拾準備回家。更準确的說,那隻是你如今的栖身之所。
某個已經身故的男人在前些日子的一天晚上在幾十分鐘前那片燈光暗淡的街道上帶走了你,他有一個已經付了一季房租的公寓。
現在,距離下一次交租,還有……不到一個月。
至于别的,無用信息,你已經不記得了。感謝他為緩解幹渴做出5000cc的貢獻.(人體内的血液量大約是體重的7~8%)
但會帶第一次見到的小女孩回家的人,總歸也沒有令你産生記憶點。
你對他小小的公寓有點滿意,打算住到有人來敲門的那天。
你重新遇到那兩個高中生的時候,他們正對着手機上的地址比劃樓層。
“6樓?我覺得我們可以直接爬上去,打開窗戶,免于門禁。反正隻是檢查一下他的住所就沒問題了,對吧?”
這還挺巧的,你也住6樓。
“在居民區辦事還是遵守秩序一點比較好哦,悟。”
現在你知道了另一個人的姓名,悟。
悟看起來對秩序不屑一顧,你也在思考,今天你離開的時候,有沒有順手把窗戶鎖上?
糟糕,好像沒有。學到了,下次注意,畢竟時不時就有學生想爬窗戶。
在你看見他們沒多久,他們又看見了你。
真是稀奇,兩人站在燈光下,這麼快就看見了暗處的你。
你和他們并不熟,第二次見面的交情,判斷為沒有打招呼的必要,你隻是往住所的方向又走了兩步。可看表情,兩人似乎不約而同以為你是要去找他們。
年輕人不要這麼自作多情啦,他們看起來不是會令你短暫在意的人,你沒想着将他們獻給蜘蛛之門。
“勞駕讓讓,我要進去。”他們堵住了門禁,你在口袋裡掏出卡,想刷。、
雖然今天白天沒出門,晚上也不辛苦,但是開了張,又沒吃到晚餐,還是有些小小的失望。你的聲音裡是誰都聽得出來的沮喪和疲憊。
你看見傑和悟對視了一眼,然後開口詢問你:“小妹妹。你住在這裡?”
“嗯。”
他們又對視了一眼。确實,根據對站街的刻闆印象來說,他們應該住在不那麼體面的地方,至少也得是更廉價的公寓。
你明白這不尋常,但,那又怎樣?
開口的仍然是一眼擅長社交的傑:“失禮了,我們可以和你一起進去嗎?我們要去6樓做一些調查,事發突然沒有聯系管理員。現在時間也有些晚了。”
街上人的失蹤,調查,還找到了這裡,毫無疑問兩人在調查的是與你有關的事情。
唔,不過你不像電視裡的嫌疑犯那樣一驚一乍,表現得面無波瀾:“嗯,可以,我還可以幫你們按電梯。”
你率先進了門,白亮的燈光讓你眼睛稍微眯起來一些,你前往位于室内牆邊的公共郵箱,拿走了今天送上的報紙。
白天在房裡一直待着,出來坐電梯拿個東西都費事,你想着趁晚上回來的功夫一起順便做了最方便。你在出門的時候還把要鑰匙也一起丢在開放無鎖的郵箱裡,讓身上不要叮當響。
還是那個傑眉頭微皺,問你:“你就把鑰匙丢在外面嗎?小姐,你的父母呢?”
上來就打探人家背景,這種時候才應該加一句“失禮了”吧。、
你直起腰闆,腋下夾着報紙,另一隻手指上圈着鑰匙扣,看他。這時候他才自知失言,對你抱歉:“不好意思,我不是……你年紀還那麼小,我們隻是有些擔心。”
“沒了。”這是你的回答。
“……”
你補充:“沒有父母。”
這下連看起來桀骜不馴喜歡說不合時宜話的悟都看起來老實了,他的表情變得嚴肅。
你在電梯裡按下6的數字,并且刷了卡。等門關上的時候,身後又響起傑的聲音,他聽上去謹慎許多,措辭像是在腦袋裡盤旋過幾番:“抱歉,但我們不是奇怪的人,我想多問你一句,請問你聯系過兒童保護的部門嗎?社區呢?”
謝謝關心,但是早很多年你就對官方機構敬謝不敏了:“沒。”
另一個聲音響起:“你沒按自己的樓層嗎?我和這個大哥哥可是好人,防範人也要落實到準确的位置上,比如家門鑰匙不要放在公共場所。”
“沒。”
“……”
你補充說明:“沒有特意防範你們,我住6樓。”
你憑一己之力再次讓兩個人老實了。
電梯的監控和那兩個人都拍不到你臉上的笑。
叮的一聲之前,都沒人在說話,而在門開之後,你先行離開了電梯廂,頭也沒有回:“二位請便,再見。”
你打開了暫時還為你所有的房門,又在進門後帶上它。你沒有離開玄關。
依靠在門上,你靜心思考,既然是調查……這兩個人也一定會想進來的,他們一定會敲門。再見的頻率也太高了,你又微笑着想。
倘若用刑偵術語來講,這個地方毫無疑問是案發現場,畢竟,在一切日子之前,你确實是在這裡……做了幾十分鐘前你又過了一遍的事情。
唔,不過一切都建立在現代科學技術上,就法律而言,僅僅失蹤是不會被立案的,而且再怎麼調查,現場畢竟連魯米諾反應也不會有。
如果你真的是個留下痕迹的人,才應該擔心呢。
他們果然敲響了房門,不過你深耕情景模拟多年,還是先豁開了貓眼,墊腳從裡頭數清了一個兩個人頭,一個白發一個黑發。
然後隔着門問他們:“又怎麼了?”
你聽聞有的貓會從戲弄獵物中獲得愉悅,比如撥弄兩下它假裝成屍體靜待獵手離去的溫熱身軀,直等到它睜開眼準備逃跑的時候又突然出現按住老鼠的尾巴,讓它在喜悅之後重新被巨大的絕望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