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笑了一下,“爸爸,現在不是我需要她的原諒,而是她需要我的原諒。”
蘇晏安怔住了,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神色慢慢嚴肅起來:“你阿姨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大學畢業供你研究生畢業,你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這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該說的話嗎?”
蘇瀾胸口堵得慌,非常想掰開他的腦子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
“我媽媽死了,但是爸爸還活着,在我沒有能力養活自己的時候,衣食住行難道不該您負責?怎麼一切都變成陳毓之的功勞了?您不掙錢嗎?您每年沒有科研經費嗎?您給我花錢,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為什麼要去感謝一個外人?”
“您說,給我買的房子陳毓之是支持的,她有什麼理由反對?您和她的女兒,貴族學校一年的學費都能抵得過我兩年的工資,一件普通的外套都要價值5位數,更别提那些價格昂貴的私教課,怎麼花一點錢在我身上您就要讓我感恩戴德呢?我不是您的女兒嗎?”蘇瀾一口氣說出來,才發現自己說得如此順口,像是演練過無數次。
原來自己心裡也是不平衡的,也是在意的。
“那是……那是因為,玉瑩的外公……”蘇晏安想開口解釋,但卻發現無從說起。他以為蘇瀾是理解他的,但沒想到,她心裡藏着這樣的可怕想法。
“我知道您想說,這一些都是因為玉瑩的外公。但是爸爸,您作為一個名校的院士,您手頭每年上千萬的科研項目有多少?誠然陳家在背後幫了您不少,但是您敢說您掙的錢不是基于您過硬的科研水平?陳家人能做的也就是幫你牽牽線罷了。你們之間說白了,就是互相依仗,何來靠他們一說?”
蘇晏安從來不知道原來女兒是這樣的能說會道,他眯起眼睛打量她半晌,然後開始講道理:“爸爸能有今天,多虧了陳家,當初爸爸孤身一人來滬市,舉目無親,是陳家幫忙牽線搭橋……”
“夠了!”蘇瀾粗暴地打斷父親這段說了無數次的成年往事,“那我媽媽呢?您念大學時,我媽媽在紡織廠上班,每個月給您打生活費,您的今天就沒有她的一分功勞?您記得陳毓之一家對你的提攜,可是您别忘了,沒有我媽媽的支持您沒法念完大學,沒有我母親的那筆撫恤金您也沒有能力來到滬市。陳家對您的幫助,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我母親為您卻傾盡了全力,但是您是怎麼對她的女兒的?!”
蘇瀾的話揭開了蘇晏安心底那層遮羞布,那段靠女人掙錢攻讀大學的時光成為他最難以啟齒的往事,他有些惱羞成怒:“住嘴!你長大了,有了沈家撐腰,就不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了?”
蘇瀾閉了閉眼,“我眼裡一直有您,但是您眼裡還有我嗎?和您的另一個女兒相比,我算什麼呢?”
蘇晏安不承認自己對待兩個女兒的不公平,他擰眉,“玉瑩還小,我們對她的照顧自然多一些,你現在已經上班了,我給你買了房,你還想要我怎麼樣?”
她跟他談公平,他跟她說年齡。好一個避重就輕。
蘇瀾以前總覺得父親不夠愛自己,不夠關心自己,但奶奶說,他有了自己的家庭,難免身不由己,讓她不要埋怨他,她那時候還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現在她終于明白,沒有什麼所謂的身不由己,他就是不夠愛自己,就是不夠關心自己,這是事實。
“我不要您怎麼樣,我能要您怎麼樣?”從始至終,她要的都是他不要那麼不公平,但是這分明就是不可能。蘇瀾掏出鑰匙放到蘇晏安面前的茶幾上,“對不起,讓您破費買了房子,我現在把它還給您,至于陳毓之那裡,我沒有錯,我不道歉。”
“蘇瀾!”蘇晏安一把将鑰匙拂到地上,“讓你去道個歉就這麼難?你誠心讓爸爸為難是不是?”
蘇瀾盯着那一串摔得老遠的鑰匙,心中充滿了悲涼,“我過得怎麼樣您不關心,您過得如何又跟我有什麼關系?蘇教授,我對您的家庭關系毫無興趣。”
這一句“蘇教授”叫得蘇晏安怒火中燒,他沖她擡起手來,看到她閃動着淚花的眼,嘴唇嗫嚅了兩下,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蘇瀾看着他揚起的手,無所畏懼地揚起臉,“怎麼,為了您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妻子,蘇教授還想給我一耳光?”
蘇晏安緩緩放下手來,眼眸裡盡是失望:“你從小到大都是個聽話的孩子,自從遇上那個沈卓凡,就學會跟家裡對着幹了。沈卓凡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嗎?你想跟他在一起,他家裡人能同意?你陳阿姨給你介紹的陳染哪裡不好了?你非要造謠說人家性取向不正常,你知道這樣的造謠對你阿姨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蘇瀾不想跟蘇晏安說任何一個字,他徹底被陳毓之洗腦拿捏,對于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會相信了。
“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已經不重要了。”蘇瀾站起來,“陳毓之怎麼樣跟我沒關系,房子我會盡快騰出來還你,如果沒有别的事,您請回吧,我要收拾東西了。”
“毓之說得很對,她說你聽不進去,讓我不要來碰壁,可我偏偏不信邪。今天我終于見識到了我女兒的牙尖嘴利,枉我還總是擔心你在外面被欺負。”蘇晏安沒想過今天的談話會變成這樣,他一臉嚴肅地站起來,聲音冷酷了些:“你說你要搬出去,希望不是嘴上說說。在滬市這樣一個現實的城市,你隻有自己出去住狹小的宿舍或者出租房,才會知道我們對你的扶持有多重要,有這樣一個房子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如果我們不管你,你覺得那一個月不到兩萬的收入能過多有品質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