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上,其實蘇瀾已經知道,這件事情背後的主謀是誰了。
她吃不下去了。
雖然她對蘇晏安很失望,不喜歡陳毓之,對陳家也沒什麼好感,但是現在這樣的局面不是她想看到的。無論如何,蘇晏安也供她衣食,支持她讀書,讓她成為了現在滬市首屈一指的重點高中的老師。
“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事态的漫延?”她可以與蘇晏安關系疏遠,甚至可以一輩子不往來,但是她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他幾十年積累的聲譽毀于一旦,這懲罰太嚴苛了。
“他們來找過你?威脅你了?”
否則她為什麼還想幫他們?
“沒有威脅。”蘇瀾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正視沈家的強大,以前她隻知道沈家在滬市有絕對的影響力,但因為沈柏年行事低調,為人謙和,讓她沒有正視過這種影響力,但是經過蘇晏安這件事,她忽然覺得這些大家族的可怖,動動手指頭就可以讓别人努力奮鬥的一生頃刻間毀滅。
要知道,那些奮鬥的背後,包含了無數的夙興夜寐,飽嘗了常人不能想的辛酸苦楚,更寄托了一家幾代人的殷切希望,但在這些名門望族眼裡,根本微不足道。
蘇瀾覺得自己還是沒有真正看清她與沈卓凡的差距。她以為自己和他最大的阻礙在于,她曾是沈柏年的未婚妻。但其實,他們之間的阻礙是過于懸殊的家世,以及不在一個層次的認知。别人眼中已經足夠顯赫的陳家,在沈家面前尚且渺小如蝼蟻,更何況她這樣一個區區教授的女兒?
蘇瀾的情緒明顯低落下去。
“你在不高興?”沈卓凡看到她漸漸失去光澤的眼眸,心中不解:“他們這樣對你,得到該有的懲罰,你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
“我不想這樣。”蘇瀾抿了抿唇,“我不喜歡他們,遠離就是了,我不希望他們受到這樣嚴重的懲罰。沈卓凡,你一定有辦法阻止這場風波,對不對?”
沈卓凡覺得蘇瀾很有憑空惹人生氣的本事,被人欺負到這個份上了,她居然還想着要以德報怨。
“我沒有辦法。”沈卓凡沒那麼多憐憫心,做錯了事就要立正挨打,“再說,我為什麼要幫他們?”
“就當是我求你。”
蘇瀾有文人的清高,要她說出“求”這個字,何其艱難,可是她居然這麼輕易地說了。
沈卓凡眯起眼睛看向她,過了片刻,突然想到什麼,不确定地問:“所以為我慶祝是假,想求我辦事才是真的吧?”
他的話讓她無從辯白,她确實是想請他高擡貴手。
蘇瀾此時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聾。
難怪她如此殷勤,原本以為昨晚的通宵照顧,起碼會捂熱一點她冷硬的心腸,但原來是他想多了,從頭至尾她都沒有感動過。
“蘇瀾,是我小看你了。”
沈卓凡臉色鐵青,推開椅子起身摔門而去。
說是摔門而去,但其實門很厚重,且裝有閉門器,因此是悄無聲息的。可即便是這樣,門關上的時候,蘇瀾的心居然跟着狠狠一顫。
他的存在感很強烈,人一走整個屋子變得豁然開闊,分明暖氣很足的室内,蘇瀾卻覺得有絲絲冷風吹來,讓她一直冷到了心底。
陳毓之和蘇晏安太擡舉她了,沈卓凡怎麼可能因為她的一兩句話而放過他們呢?
*
晚上,沈卓凡沒有回家吃晚飯。
餘藐是無所謂的,吃飯了,和蘇瀾聊了一下學校的八卦就回房間寫作業了。
蘇瀾卻少有的煩躁。
備課備到很晚,等她寫完最後一頁教案,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她起身推開了窗戶,花園裡的花草長得茂盛,雨中含苞待放的月季輕輕搖擺,葉片寬大的天堂鳥噼啪作響,池塘被砸出一圈一圈漣漪……
這樣的雨夜,讓蘇瀾不由得想起被蘇晏安打了一巴掌的那夜,也是很大的雨,她開着車失魂落魄地行駛在空曠的大街上,沈卓凡的車逼停了她,他走過來很兇地吼她“找死沒有你這樣找的”,可是他的眼神裡卻滿是擔憂,當看到她臉上的巴掌印,他比誰都心疼。
這些相處的過往讓蘇瀾輕易了解了沈卓凡這個人。他出身顯赫,擁有一切,無所不能,看似冷漠矜貴,但其實他比誰都孩子氣,隻要她肯哄一哄,他比誰都聽話。
情種大都出自富貴人家,蘇瀾終于正視了這句話。
蘇瀾痛恨自己有這樣的認知,可是她今晚卻要卑鄙地利用這個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