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繼續聽下去,看來有些話索性還是直接挑明的好。
“想必公子是誤會了。”
“我從未想過要嫁進你們梁家,今日來這青雲觀,也是因為家母和周夫人有約的緣故,并不是公子所想那樣,所以…”
言之鑿鑿的說了一大堆,卻被人當面回絕,任誰都會覺得面上挂不住,于是夏琳琅就見到梁源的臉色慢慢變黑,謙謙君子也有惱羞成怒的時候,說出的話自然也不再有禮有節,他先是嗤笑一聲,言語依然帶了輕慢:
“姑娘是覺得我梁家這門第配不上你,還是覺得以你的身份還能攀上更高的枝頭?”
他這話說的諷刺,頗有些惡人先告狀的意思,連看人的眼神也漸漸變的輕視起來,夏琳琅自覺沒有看錯,眼見這話是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原本還想給彼此留些體面的她,也不想委屈自個兒:
“公子說的沒錯,我夏家是門第不高,身份上也比不得你們梁家,但真要說談婚論嫁,也得講究個眼緣不是?”
換言之,你雖看不上我,但我也不一定能看上你。
兩人雖身份上有些懸殊,但夏琳琅這句話說的坦蕩,擲地有聲,讓梁源一腔想要羞辱人的話憋在心口,尤其看她那不服輸的眼神,有些被怼到,怒從中來,毫不客氣對着夏琳琅大聲說道:
“你以為你夏家是什麼身份?不過一介六品主事,說話竟如此刺人,還真當自己是顆菜了?”
“姑娘家長得好看又有什麼用?自小沒養在生母身邊,名聲本就不好了,日後說不定隻能淪為權貴的…”
“是戶部梁員外家的大公子?”
阒然的空氣裡又出現那麼一絲熟悉的沉睡香的氣息,夏琳琅本還在聽梁源瞎扯,疊然一道熟悉的音調撞了進來,即刻回頭,等當真見到來人後,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顧筠目不斜視,就這樣閑庭信步的從她後面走過來,夏琳琅之前見過他私下時的樣子,面對他這幅冷若冰霜的神情時,反而沒有突然在這裡見到他那麼驚訝。
但反觀梁源,似乎就很怵他,方才還咄咄逼人的架勢,在見到來人後瞬間就偃旗息鼓,猶如老鼠見了貓一般,夏琳琅見此,也是在心底不禁感慨,權勢可真的是好東西。
“顧,顧少卿。”氣勢所逼,形勢所迫,見到人後,梁源說話都變得磕巴了。
“适才聽梁大公子說,是要參加明年的鄉試,以及後面的會試?”依舊是涼涼的語氣。
梁源聽的頭皮發麻一時沒有做聲,半晌,才見他似豁出去般,梗着脖子閉了閉眼回答了一聲‘嗯’。
“你如今是在白馬書院讀書吧?聽說白馬書院上一次的院試裡,隻有五個人考中,不知你梁公子是否榜上有名?”
“這,這,在下,在下…”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們書院的劉夫子,同我是舊識,巧的是上月我們曾在一場詩會上見過…”
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原本并不在意,是那劉夫子在詩會上喝多了酒,拉着他一通的自誇自擂,就說白馬書院這次院試後有五個人能參與明年鄉試,都是從各個州郡來的,算是寒門貴子,如若鄉試會試都榜上有名,書院這次勢必得名聲大噪了。
既然都是寒門貴子,那他梁源到底是占了哪一頭?顧筠邊說,一邊睨着梁源。
而梁源實在沒想到,自己片刻之前才說過的大話,就這樣被人輕易拆穿,偏偏還是在夏琳琅面前,他無地自容極了,顧筠的未盡之言裡面想說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沒說出來也隻不過給他留點體面罷。
于是夏琳琅就在這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時間,看了一出還算精彩的戲,她站在顧筠身旁,眼神一直看着梁源,從趾高氣昂到灰敗面色,最後又帶着滿臉的尴尬,讪讪離去。
直到最後看着梁源灰溜溜的背影,覺得解氣的同時,還是有些意盡闌珊。
“好看?”
“啊?還,還行?”
顧筠突然出聲,她疊然收回視線,回答的口是心非,原來朝廷新貴即便不用權勢,也能壓住人。
“他方才那樣說,你覺得還行?”
顧筠上下打量着夏琳琅,這姑娘一副意猶未盡樣子,想必也沒聽明白梁源方才那句沒說全的惡言,心思還在旁處,沒心沒肺似的。
哪知,夏琳琅卻朝着他搖頭:“當然是不行了,不過我不能像大人這樣無所顧忌,再怎麼說,也要顧及兩家的臉面。”
“兩家臉面?”
“嗯…”夏琳琅也不想告訴顧筠,說自己今日是同梁源來相看的事,含糊的回答了一下,就挪開眼神,沒再吱聲。
顧筠沒忽略這幾個字,眼底掃了掃夏琳琅這身裝扮,又憶起如今身在何處,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在心底嗤笑一句,笑這姑娘真是兩面三刀,和自己獨處時就像鋸了嘴的葫蘆,問一句才答一句,卻偏偏和旁人相處,笑的一臉的明媚,還穿的流光溢彩,枉費自己還擔心她名聲受損,可人家好似壓根就沒受什麼影響?怪自己多管閑事。
“那眼下人都被你氣走了,打算如何?”
“為何是我,不是大人你嗎?”
“我不過就事論事罷。”
聞言,夏琳琅眼眸轉了一圈:“那…琳琅可否拜托大人,将今日之事爛在肚子裡?也好全了人梁公子一個體面?”
她方才觀察過,那梁源雖心有不甘,但畢竟他口若懸河這事如果傳出去,旁人兜兜轉轉或許就能猜到二人之間今日發生的事情。
她不喜歡梁源,不會嫁給他,更不想成為别人談論的對象,聰明的做法就是,這事誰也不聲張,大家都當做無事發生,最後就說兩人有緣無分,算是最好的結果。
但顧筠不知她心中所思,隻是皺眉看着她,心裡不知在打量着什麼,面色很淡,半晌才不鹹不淡的回答了幾個字:“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