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上發生的事情,就像京城的春日般,一陣風似的,來的快,去的也快,也沒人會去記得。
而對于現在滿心滿意都想回昌平的夏琳琅來說,最高興的,莫過于短期之内,爹娘都不會再熱衷于讓她去相看了。
京城和昌平不同,四季沒那分明,前幾日的春風還吹的人涼飕飕的受不住,沒過幾日,就見豔陽高照,日光下多呆一會,就會臉頰泛紅,額頭起汗。
“長姐,母親說今日天氣大好,一會就帶我們出去遊湖泛舟!”
說話的是夏琳琅的親弟弟夏奕,是駱氏在她去了昌平後的第三年後生下的,和她不同,父親夏嶺甚是看重這個自小養在身邊的孩子,又因為是嫡子,所以從開蒙伊始起,就請了西席在府裡授課。
而今年歲見長,才又送去城裡的書院讀書,平日裡是甚少回來,但每每一回府,疼愛幼子的駱氏便絞盡腦汁的滿足他的要求,就好比今日,隐隐有些毒辣的日頭其實并不适合遊湖泛舟。
夏琳琅用手壓了壓額頭上的細汗,看了眼院子裡被曬的發白的地面,有些為難:“外面這樣大的日頭,怎突然想到要去泛舟了?”
夏奕一聽這話皺眉,癟着嘴:“先前的上巳和花朝,你們倒是去了宮宴和北郊青雲觀,可我那會還在書院念書,哪兒也沒去呢。”
“宮宴是聖上讓去的,花朝踏青也是因為旁的事,又不是去玩兒的。”夏琳琅解釋。
夏奕别别嘴,沒理會夏琳琅,兀自繼續說:“可娘親說她暈船,若是一會出了岔子擔心她一人應付不來,長姐,你且就說去不去吧。”
聽他這樣說,夏琳琅瞬間就明白了駱氏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讓她去給夏奕作陪,遊湖泛舟,自然是人越多越好玩,三人出行,總好過兩個人幹巴巴的無趣。
看着外面的天色,夏琳琅還有些猶豫,真要說起來,姐弟倆真正相處的時間也就這一年,且這一年來聚少離多占大多數,真要說什麼手足情深的,實則也算不大上,頂多也就是同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情分。
外面的日頭實在是大,夏琳琅拒絕的話都已經到了喉嚨口,不經意間看到夏奕這會殷切的眼神,終于是沒說出來,想了半瞬,才答應了夏奕。
“成吧。”
…
和她所料的大差不差,今日日頭那麼大,出來泛舟的人更是屈指可數,是以當他們頂着灼灼的烈日,上了未名湖畔的畫舫後,也沒見湖上有幾艘船。
駱氏有午眠的習慣,上了船就直接去了内室休息,而她畏熱,畫舫一離岸,就去船艙的中間躲日頭,正午已過,最是熱烈的日光灑在湖面,星星點點的能讓人眼睛都睜不開,夏琳琅靠在一邊阖眼假寐,畫舫搖搖晃晃的,讓人疲倦的想要睡上一會。
但夏奕不同,年輕人好似總有用之不盡的精力,他在書院裡念書久了,壓抑了不少,難得這會能無憂無慮的釋放一些天性,一上船就四處翻騰。
從畫舫的船頭到船尾,又從外面的過道再到裡面,前後上下鬧騰了好一會,最後不知從哪裡揪出個紙鸢來,說要夏琳琅同他一起去船頭放。
夏琳琅這會最是困極,正是昏昏欲睡的時候,聽到他這個想法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拒絕,夏奕一聽這個回答,自是不依:
“明明說好是陪我出來玩兒的,怎麼你們一個個都隻顧着自己休息。”
語氣裡充滿了控訴,聽起來還怪委屈的,夏琳琅緩緩睜眼,就看到少年郎撅着嘴捏着個紙鸢在一旁生悶氣,還是第一次見男子使性子,沒來由覺得有些好笑,心下沒能忍住,也就笑出了聲。
夏奕聽到動靜回頭,就看到夏琳琅在慌張的掩唇,嘴角撅的更高了:“長姐你還笑!”
她有些着急的起身,被掩在手下的紅唇故意打了一個呵欠,沒去回答他的話,顧左右而言他:
“不是說要放紙鸢的?怎麼還在這兒?”
話落,也顧不上去追究她方才笑沒笑的這茬,夏奕連忙起身,領着她往最前的船頭走去。
“前面風大,就去前面!”
烈日當頭的放紙鸢,也算是夏琳琅記憶裡的頭一遭,畢竟上一次放紙鸢的事,還是在昌平和舅舅家的表哥一起放的。
草長莺飛的昌平,舅舅和表哥會先尋一處平坦的地方,連綿的山谷外,山風最大,拉線之前,她和表哥會先觀察一下風向,最後表哥拉軸在前,她拎着紙鸢在後,等風揚起,表哥一聲松手後,就見他牽着線,逆着風往前跑,最多十丈之内,紙鸢就已經上天了。
可那終究是記憶裡和表哥在一起時了,夏琳琅如是所想,攤開雙手看着掌心上不知落下第幾次的紙鸢,無奈垂頭歎氣。
“長姐怎麼連放紙鸢都不會?”失敗了太多次,饒是興緻正濃的夏奕,這會站在船頭也不免抱怨。
“我以前都聽表哥的,表哥讓我放手我就放手,紙鸢一會就上去了。”
言下之意,我此前可是每次都成功放上天了的,隻是這次沒有。
夏奕擰眉,拿着線軸用眼神斜着她:“長姐的意思,還是我的問題了?”
似是被夏琳琅的話語激到,尤其是說自己還不如别人時。
而看着夏奕一臉不服的樣子,夏琳琅這會說什麼都不大好,怕少年人心氣高,索性三緘其口,不再說話,就這樣抿着唇看着人笑了笑,無辜的樣子讓想人氣也氣不起來。
周圍除了水聲和風聲外,氣氛也變的阒然無比。
畫舫經過這會的搖晃,不知不覺快要靠上了岸邊,夏奕這會心裡擰巴着,就是和手裡的紙鸢杠上了,見這會離岸不遠,忙讓船夫靠岸,看樣子,今日是說什麼也要讓手裡這紙鸢上天了。
…
湖心亭的岸邊,也停靠着一艘畫舫,結束叙話的顧筠和李循正一前一後的提步上船。
這會正午已過,太陽已經不那麼晃眼,入了畫舫之後便沒有放下兩邊的垂幔,剛一坐下,李循就迫不及待将茶斟滿,再仰頭灌下。
“為了說這事,還特特将我帶到這裡來,至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