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聽說夏姑娘也愛看書,不知平日裡都喜歡看些什麼?”
“倒也沒什麼特别的,我初來京城不久,隻是在府中看些話本詩集,打發時間罷了,沒什麼意義。”
草草回答會讓人覺得自己敷衍,可說到底,兩人今日才第一次見面,夏琳琅也同他熱絡不起來,那閑談的話也都是有一搭沒一搭,崔堯問一句,她答一句。
說話進退有度,給夠彼此體面外,沒有半點逾矩的所為,自然,也就客氣疏離得過了頭,對方見此,不禁輕笑了一聲,饒有興趣的盯着夏琳琅看了一會,才說:
“姑娘難道就不好奇,駱夫人為何能讓我帶走你?”
腳下的步子逐漸慢了下來。
這問題夏琳琅确實考慮過,也是不明白為何近些日子夏嶺和駱氏很是熱衷替自己相看人家,一次兩次便罷,三番四次就不大尋常了,她就這樣看着崔堯,如果說他能如此問自己,那是否說明,他是知曉其中緣由的?
姑娘一路以來的态度都是淡淡的,看不出有什麼旁的心思,隻在這會,一雙盈盈的美目就這樣好奇的看着他,如今就快夏日,衣物都穿的鮮豔單薄,一個身姿曼妙,面容姣好的女子就這樣看着自己,崔堯心思不免微動。
“許尚書緻世,往後刑部官員恐有變數,夏主事也是出于長遠考慮,才會對姑娘的婚事這般看重。”
夏琳琅眉心微蹙:“就算有變數,我爹也還是刑部的主事。”
聞言,他笑着搖頭,覺得夏琳琅這話是在自欺欺人:
“姑娘分明什麼都懂,卻就是不願承認,令尊若是甘于一直做主事,在下這會又怎會同姑娘在一處?”
“夏主事有資曆,有閱曆,缺了什麼,姑娘還不明白?”
夏琳琅掌心貼着裙子,在悄悄蹭手心上濕濡濡的薄汗,崔堯話說的明白,夏嶺入了刑部這麼多年,卻還隻是個主事,缺了的,自然是人脈。
沒有牽線搭橋的人,如同燒香找不到廟門,而自己的存在,或許就是他能牽上線搭上橋的關鍵所在。
如今崔堯三言兩語就理清了她的思路,也擊潰了她最後的防線,她知道自己因為從小沒有養在爹娘身邊,和他們之間的感情淡薄,但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父親竟會為了仕途的高升,而拿她當墊腳石。
今日所有的好心情,都在此刻煙消雲散,她心裡難受的緊,但也不想在崔堯面前表現出來,即便他說的是事實,她也咬着牙嘴硬的不肯承認:
“公子說的,我不明白,但再過不久,我便會請求父親,讓他同意我回昌平舅舅家,到時,這京城裡的事也就與我無關了。”
“姑娘真是天真,不若我們猜猜,要是今日過後,我崔家遣了媒人上門,且看夏主事還會不會答應姑娘你的請求?”
“你!”
一本正經的說着荒唐之言,饒是夏琳琅再好的脾氣,也壓不住心裡的那股火了:
“我同公子不過泛泛之交,這樣的玩笑話還是少說為好。”
“你怎知我是開玩笑?就不能是真的?”
夏琳琅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樣無賴的人,自以為是拿捏了别人的軟肋,要挾人的時候,還故作一副端方的君子作态。
看出他是故意為之,夏琳琅不欲再同他糾纏下去,原本還打算據理力争的她,這會連眼神都吝于給一個,掌心捏的緊緊的,最後也還是頭也不回的往相反地方返回。
“欸…”
看着夏琳琅不過一會就遠走的背影,崔堯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看似性子軟糯,沒想到還有這樣任性的一面,是他着實沒想到的,眼裡也隐隐露出興味的神情,意猶未盡。
…
“真是荒唐,世上怎會有這樣寡廉鮮恥的男子?人姑娘不願意,還能威脅人家,怎麼?是想強娶嗎?”
“顧奶奶,你别激動,先坐,先坐。”
今日許老詩會,汪潤秋作為舊友遺孀,和顧筠,李循一道前來赴宴,老太太喜靜,一來見了許老過後,就去了藏書閣,這會瞧着時辰差不多了,就往主廳趕,哪知在半路上就看了一處鬧劇。
汪潤秋是認識夏琳琅的,方才突然看到人時,心下别提有多高興,是以在目睹了一切過後,心裡有多心疼夏琳琅,就有多不喜崔堯和夏嶺夫婦的做派。
“老天真是不開眼,這姑娘人美心善,樂善好施,怎就如此的遇人不淑,攤上這樣的爹娘就罷了,要真嫁給了那崔堯,才是進了火坑。”
“奶奶你認識那崔堯?”李循好奇的發問。
話落,老人家先是冷哼一聲:“我還不稀的認識他,隻是端聽他說話就能猜到,無非就是仗着家境殷實,又讀過幾天書,才這般目中無人,出言無狀。”
李循聞言,先是看了眼身側一言不發的顧筠,從方才到這裡看戲開始,這人臉色就一直不佳,他大概猜到是什麼緣由,但不敢确定,這會聽了汪潤秋的話,眼眸轉了幾下,清了清了嗓子:
“那崔堯說的也不全錯,許尚書這次走後,刑部裡那些有心之人自會左右逢源,也難說,會不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
他說這話,眼神一直若有若無的看着顧筠,人反應依舊不大,隻臉色沒有好轉,反而變的越沉了。
“刑部?是在你手下行事的?”
“不錯,那姑娘的父親,是刑部的一名主事,确實是在我手下做事。”
“李循,”她先是歎了口氣,後突然喚道“奶奶之前受過這姑娘的情,倘若日後有你能幫得上的地方,不妨搭把手,也算替奶奶還了這份恩,行麼?”
李循着實沒想到還有這層關系,陡然受到囑托,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嗓眼兒裡還沒說的那些話也不知該說不說了,隻能扯着嘴角咽了下嗓子,狀似無意的問:“聽奶奶你的意思是,是想幫幫那方才那姑娘?”
李循這會還沒忘,老人家今日來赴這宴的目的,想起自己那日嘴快,将顧筠之前在上巳的事情給抖落出來,老太太知道後,刑訊似的從他倆口中撬的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不出所料,知道原委後的她,厲色的要求,一定要來見一見那日在上巳同顧筠一樣穿湛青色衣服的姑娘,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禁啧了一聲,世上的有些事情真的說來就是那麼巧。
站在一旁的顧筠,聽着二人逐漸失控的對話,一直沒什麼情緒的臉也終于從前面收回,先是看向李循,再來是看着汪潤秋。
大抵也是猜到李循這會打了什麼主意,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有機會去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卻還是鬼使神差的任由着事情的走向發展。
見人故作不在意,甚至無視自己詢問的表情,這反而更激起了李循那顆執意捉弄的心思。
隻見他笑着湊近汪潤秋:
“顧奶奶,你可知那夏姑娘是何許人也?”
“你之前不是問,那個被顧子楚故意藏着掖着的姑娘麼?喏,就是這位你欠了人情的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