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後來。
夏琳琅也不知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隻記得檐下的雨打芭蕉很是好看,喝了姜湯的身子也暖洋洋的。
人就這麼懶散的靠着隔窗閑閑的坐着,直到視野裡屋外的一棵樹變成兩棵樹,淅淅瀝瀝的雨又變成了瓢潑大雨的時候,才覺得眼皮已經重的擡不起來了。
再醒來,就是在回程的馬車裡,她人還迷迷糊糊的,看着靠坐在車壁最裡面的顧筠時,愣是想了足足半炷香,才記起來人是誰。
“顧大人?”
“下次再要想睡,記得先看看身處何處,别那麼不設防。”
車内隻有一豆燭火 ,光線還不好,明明滅滅的,夏琳琅剛睡醒沒多久,視野不清明,伸手搓了搓眼尾,耳邊就是顧筠寡淡的聲音,她含糊的應着:“哦,知道了。”
聽在耳裡,又是敷衍的回答,坐在車壁那邊的男人剛準備說道一番,就聽她又說:
“因為是在大人的私宅,我才睡的,旁的地方自然不會。”
他頓了頓,沒忍住問:“原因是對我不設防?”
她點頭,想也沒想就回答:“大人是大理寺少卿,對作奸犯科那些事自然深惡痛絕,自己又怎會去明知故犯?”
不是信任他,而是信任他的身份,覺得他不會做出有辱名譽之事,忽明忽暗的車裡 ,似乎有被氣笑了的聲音,顧筠也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覺得悲戚。
他可還記得方才在大街上剛見到她的時候。
渾身濕濕的,一雙眼睛紅的像兔子一樣,直愣愣的盯着水窪裡的一包東西,他不知道那油紙裡包的是什麼,隻知道那一眼看過來的時候,心下有個地方被很輕的撥動了一下。
也是頭一次,他對一姑娘起了恻隐之心,到頭來,卻是被告知,隻因當他是好人罷了。
他還在為這沒頭腦的一句話暗自深思,可說這話的人,卻像缺心眼一般,還一副懵懂的神情在身邊發呆。
突然想起什麼,顧筠突然發問:
“下午那會你在檐廊下蹲着,是在看什麼?”
她皺眉眯着眼,回憶的樣子,語氣失落落的說:“是綠豆糕。”
“今天是特意出來買綠豆糕的…”
結果确實買到了,但卻沒有吃到,明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卻偏偏被泡在了雨水裡,壞成了一包。
好事成壞事,半點心情也無,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她說這話的事情,情緒是肉眼可見的失落,顧筠見此,也就沒在多問。
那之後就又說了幾句有的沒的,估摸着人半醒半糊塗,問的都能答出來,但就是自己不能思考,甚至連自己怎麼上的車都沒過問,索性夏府離的不遠,一問一答間,沒過多久也就到了。
看着夏琳琅打着呵欠同他告辭的時候,顧筠甚至都在懷疑,這姑娘方才答應自己時,究竟有沒有想清楚。
…
真同老太太說起提親這件事時,已經是第二日了,又恰逢是朝廷休沐的日子,暑氣已盛,老太太畏熱,接連數日都沒出過門,顧筠乍見到人時,才發覺精神也不大好。
“顧少卿大忙人一個,今日倒是有空來見見我老婆子了。”
刑部許尚書的緻世,對三司影響不小,顧筠也是因此,近些時日忙前忙後的,已經許久沒來給老人家請安,這會被說道一兩句,也隻能是心甘情願受着。
他扶着人回屋坐下,嘴裡說的好話:“再忙也得是您的孫兒,自當是要來問候你的。”
汪潤秋倒沒有全信他的話,看了人一眼,也不确定他真正的目的:“大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個怎麼了,總不是來我這兒讨茶喝的。”
今日特地來此就是為了和夏琳琅的事情,他本就沒打算藏着掖着,直接就開誠布公:
“什麼都瞞不過您老人家,今日登門确有要事。”
汪潤秋不滿的哼哼兩聲,眼裡盡是猜到的得意,好整以暇的等着人娓娓道來。
顧筠知道人脾氣,也沒拐彎抹角,三兩句就事情簡單闡明,行事落拓,半點也不拖泥帶水。
倒是苦了對面的人,老太太的神色從話一開始就已然是受到驚吓一般,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頭,也在聽到顧筠讓自己幫忙安排提親的話時,漸漸來了精神。
這會剛說到提親的話頭,她連忙擡打斷,再次确定:
“你再說一遍,是誰家姑娘?”
“城南夏主事家的大小姐,夏琳琅。”
汪潤秋聲音拔高:“為何偏偏是現在?之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天曉得,前不久的上巳和花朝,自己可是親自進宮舔着一張老臉求了聖上的,可這人當時是怎麼做的?對外,當面就拒絕了聖上不提,對内甚至藏着掖着,不讓自己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
這才過了多久?連她都索性放棄掙紮,安慰自己兒孫自有兒孫福的時候了,她這大孫子突然給她送了一份這樣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