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私宅裡的那日顧筠就說過,雖然親事是假,但成親得是真,三書六禮,明媒正娶,一樣都不會少。
而夏琳琅既然應下了和顧筠的這筆的交易,那兩人現在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自然對他的話是深信不疑,是以她回了夏家之後,就安分的守着這個秘密,耐心的等待着顧筠接下來的計劃。
也許真的是好事多磨,本以為會很順堂的一件事,因為宮裡的那位抱恙在身的緣故,整個朝堂一時間就變得異常忙碌和緊張起來,不僅僅是三司,六部六科裡一群人也是忙的腳不沾地。
别說是顧筠,就連夏嶺這些日子都差不多快宿在了刑部,也是因此,和顧筠的那件事便一直擱置至今,等到現在盛夏已過,初秋都到了還是不見影兒。
可這種事急不來,為了确保所有的關節都萬無一失,夏琳琅從不會去催促和過問顧筠,一來二去,兩人自那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如今細數一番的話,已足足快有兩個月了。
這些日子,夏嶺忙着朝堂刑部的事,夏奕在書院裡也不安分,天天嚷嚷着要回來,駱氏一邊焦頭爛額的忙着府裡的瑣碎事,還要疲于應付他,反倒讓她落了個清閑。
趙娉婷知道這件事後,這些日子三不五時的就會來找她,不拘在府裡,也會四處去遊玩。
而今京城已經隐隐有了初秋的樣子,炎炎的暑熱褪去後,幾乎日日都是秋高氣爽的天氣,很是适合三五好友結伴出去遊玩。
“前幾日就聽人說了,城外的楓葉都變紅了,這會要再不去,不出幾日就隻剩光秃秃的樹幹了。”
趙娉婷這會就在夏琳琅的屋子裡,一手托腮,催促着人快些收拾。
夏琳琅一邊更衣,一邊回答:“之前也不知道是誰,說未名湖來了一群北地的大雁,紅嘴白身,稀罕的很,還偏拉着我去看,結果到那兒才知天氣轉涼,早就飛走了。”
桌案邊坐着的人有些不服氣:“之前那次是意外,我沒聽清是飛走了還是飛來了,但這次不會,我都打聽清楚了!”
夏琳琅聞言,從内室裡探了頭出來笑說:“好好好,那就再相信你一次。”
初秋的氣候,山上偏涼一些,她怕冷,這會正從櫃子裡挑出一件薄紗鬥篷來披上,又手忙腳亂捏過桌上的眉筆準備淺描兩下,外面的趙娉婷快要等不及了,搶過她手裡的筆,随意扔在妝奁上,拽着人就出去了。
“今日出城的人那麼多,再不快些,天黑都回不來了。”
夏琳琅:“你怎麼知道今天去城郊看楓葉的人多?”
馬車就停在外面,趙娉婷先上車後回身就來拉她:“朝廷今日休沐,大家都裡裡外外忙碌了這麼些日子,自然是要消遣消遣的。”
她而今和夏嶺的關系說不上什麼好壞,朝堂上的事她也隻是一知半解,就這些也還是從趙娉婷嘴裡聽來的,知道的自然不多。
但事實證明,趙娉婷并未誇大其詞,清淨了一月有餘的主街上今日絡繹不絕的都是馬車和行人,且無一例外,都是往城外去的,他們出發的還算早,這會已經出了城,行在去京郊的官道上了。
“京郊的楓葉很好看嗎?怎麼大家今日都去?”
路面不平,有些颠簸,夏琳琅掀簾往外看了眼,狀似無意的問起。
“那是自然!京城可不比你們南方,到了冬天就真的是冰天雪地了,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雪還是雪,半點其他顔色都沒有,這京郊的紅葉啊,算是入冬前最後的一抹顔色了,大家自然不願錯過!”
趙娉婷在一邊喋喋不休地向她解釋,隻以為她是沒見過紅葉,但她不知道的是,南方的昌平也有紅葉,比京城的更多,紅的也更晚,更久。
在來京城之前的那些年,每年深秋來臨的時候,舅舅都會帶上她和表哥一齊去郊外看紅葉。
成片成片的紅葉,火紅一樣的顔色,若是天氣尚好,還能看到一樣鮮豔火紅的夕陽。
舅舅和表哥都說,日子就像這紅葉和夕陽一樣,或許之前是毫無起色,黯淡無光,但等到該來的那一天,就會否極泰來,不論遠近,不分朝夕,總會越過越好。
突然想到這些,她不禁思忖了下自己當下的情形,未來的事如何她不得而知,隻知道如今的首當其沖,先是和顧筠的婚事,再來就是三年後的和離,此一番若是順利的話,往後的日子真就像舅舅說的那樣,否極泰來。
馬車越來越靠近京郊,興許是睹物思人的緣故,夏琳琅竟生出幾分近鄉情怯之感來,目光也直直的看着山上那片紅紅的地方。
“怎麼樣?沒騙你吧?”
夏琳琅回頭看她,笑着點頭:“好看。”
趙娉婷又說:“那可不,你就看周圍這麼些人就該知道定不會來錯。”
沒過一會,馬車也就到了,趙娉婷依舊是第一個鑽出去,看樣子興緻很高,夏琳琅跟在後面下車,繡鞋才剛一落地,就見趙娉婷一臉諱莫如深的湊過來耳語:
“那邊好像都是三司的人。”
她擡眼望去,就看到山腳下站着一群人,沒有穿官袍,就這樣三三兩兩的分散在各處,她一眼就認出人群裡的李循和她父親夏嶺,這會正在和身邊的同僚講話,心思微動,目光接着往裡去,果然在不遠處,就看到了顧筠。
許是如今心境的變化,當交易達成的時候,就沒法再将兩人放置在普通男女的身份上看待。
雖說沒人知道兩人的關系,但而今在大庭廣衆之下,明明是未婚夫妻,卻硬要裝作不熟,不論怎麼說來,都有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她屏氣凝神了片刻,心裡在不停暗示自己,就是碰巧遇見罷了,以前怎樣相處,現在還是如此,不讓旁人瞧出端倪來就行。
如有所感似的,就在她即将收回視線的時候,對方疊然偏頭看了過來,人群中,一眼就巽住了她,四目相對,夏琳琅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猶豫着要不要偏頭躲一躲。
而反觀顧筠,顯然要自如許多,目光直白的看着她,偏淡的眉尾甚至還微微一挑,像是在問她‘今日怎會來此’,半點沒将周圍人置在眼中的意思。
“那邊黑衣服那位,好像是顧少卿啊,他怎麼也來了?”
兩人剛打算往山裡去,趙娉婷忽而就同她咬起了耳朵,一邊看向顧筠那處,一邊說:“聽說前些日子,顧家老夫人又進宮面聖了,大家都在猜,大約又是為了這位的婚事。”
“是,是嗎?”夏琳琅有些艱難的開口,突然就成了話中人,卻還偏要在好友面前裝作什麼都不知情,委實是有些為難她了。
“你别不信呀,坊間之前就有傳言,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隻是不知是哪家姑娘,值得人老太太再進宮一次。”
夏琳琅咽了咽嗓子,不由的找補了兩句:“也有可能是旁的事呢?”
趙娉婷輕笑了一下:“或許吧,但比起旁的事,大家可更關心日後顧家的主母是誰罷了。”
她又借着角度偷偷瞥了那邊一眼,調侃的口吻說到:
“要是就單看顧筠這身份和這張臉,自是沒得說的,就是性子過于寡淡,冰山一樣,不知日後的顧夫人若日日面對這張臉,會不會也覺得無趣。”
夏琳琅又想起自己和顧筠僅有的幾次交集,這人的性子是寡淡不假,但倒不至于全然是冰山,否則又怎會一次次的相助自己,還答應成婚三年後放自己離開,想來坊間對他的說辭,也多有不真切。
她試圖替他辯解了兩句:“既然都是傳言,想來說出這話的人定是無趣至極的。”
敏銳的趙娉婷似是嗅到味道:“我突然發現,你今日說話,似乎明裡暗裡都是向着顧少卿的,怎麼?是有什麼不可說的?”
說罷,還回頭看了那處一眼,顧筠那邊還沒收回視線,依舊是看着他們這處的,再配上她方才說的話,真要計較的話,是有那麼些晦暗不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