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甯在家中老實了三天,她臉上消了腫,她爹也消了氣。
她決定小人不計大人過,與霍老丘八握手言和,争取到了出門的機會。
隻是這門出得并不痛快,去哪裡都有衛兵跟着,最後幹脆跑去督軍署給她大哥添亂。
“大哥,我聽說你們來了一批西洋軍火,你給我挑一把手槍好不好?”攸甯沒個正形地趴在宗西桌上,烏沉沉的眼睛狡黠地閃着。
宗西一邊看賬目一邊頭也不擡道:“女孩子家家的要什麼槍?”
攸甯不以為然哼道:“女孩子怎麼就不能要槍了?”她用手比作槍,指着大哥腦門,“我要有槍就不怕遇到壞人,砰砰一槍一個。”
宗西擡頭木着臉看向她:“你沒槍都能翻天,有了槍指不定能幹出什麼事來!”
攸甯收回手,嗤了聲:“不給就不給,我去找林蒼玩。”
她站起身,甩甩頭揚長而去。
宗西望着她窈窕背影,搖頭歎息一聲。
雖然不知霍家祖墳哪裡出了問題,養出這麼個混世魔王。
但世間女子千千萬,從不缺賢良淑德,又何必要求攸甯與其他人一樣?
*
攸甯晃悠悠來到同層的參謀室内。
見房門隻是虛掩,便直接推門而入,卻發覺原本五六個人的參謀室,隻得一個側對着門口參謀在低頭辦公,其他人都不在。
攸甯沒見着林蒼,撇撇嘴準備退出去,隻是目光落在屋中男人側臉時,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背着手蹑手蹑腳走進去。
那人自然也覺察,不待她走近,便已擡頭朝她看過來,彬彬有禮開口:“六小姐,有事嗎?”
攸甯站直身體,歪頭上下打量對方一眼,認出他便是那晚火車上那位薛參謀。
她彎了彎嘴角,走到他身邊,雙手插進褲兜懶散往桌邊一靠,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放肆地打量着他,彎唇一笑:“薛參謀,你好啊!”
薛槐不知這位大小姐要作何,眉頭不着痕迹蹙了下,站起身禮貌回道:“六小姐,你好。”
他個子很高,一站起來,攸甯看向他時就不得不微微昂頭。
那晚在火車上,一切發生太突然,攸甯先是生氣憤怒繼而受到驚吓,并未注意到這位新來的參謀,具體長什麼模樣。
眼下,隔這麼近,才發覺對方竟然生得極為英俊,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在全是臭丘八的督軍署裡,都絕對算是一股清流。
因為家中幾位兄長都生得很好,尤其是三哥,更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尋常男子的英俊,向來入不了攸甯的眼。
但這位薛參謀,卻分明與幾位哥哥都不一樣。他看起來帶着一股斯文儒雅的書卷氣,但英俊書生她又不是沒見過,四哥和安表哥便都是。
尋常斯文男子通常都伴随着點文弱,眼前這位薛參謀,雖然儒雅斯文,渾身上下卻又透着點不顯山露水的剛毅和冷峻。
攸甯隻覺得他好似與其他男子都不相同。
她想起對方在火車上,将顧雅信的腦袋,砸得血花四濺的場景,喉嚨不由自主滑動了下,清了清嗓子,道:“薛參謀,那天在火車上你表現很好,我大哥有沒有獎賞你?”
薛槐道:“有的。”
“獎了你什麼?”
薛槐道:“半月饷錢。”
攸甯點點頭,模樣落在他眉骨上方淡淡傷痕,那是自己的傑作。她不免有些心虛,輕咳一聲:“我大哥有沒有替我向你道歉。”
薛槐撩起眼皮,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男人雙眸漆黑如墨,分明隻是毫無情緒的注視,卻因為相隔不足一米,讓攸甯有種直直撞入一汪清潭的錯覺。
她成日在這陽氣過盛的督軍署出沒,從不講究什麼男女大防,也很少有過害羞的情緒,但這一刻,被對方面無表情看過來,卻莫名有點不自在。
她又輕咳一聲,站直身體,一本正經道:“那日我在火車上,不小心用杯子砸了你,我讓大哥幫我給你道歉的,他可能忘了。”
攸甯當然知道大哥不是忘了,而是不覺得自己需要跟個小參謀道歉。
她原本也沒在意。
但眼下看到對方眉骨上的傷,便覺得應該道個歉。
薛槐聞言微微一怔,淡聲道:“六小姐既然都說是不小心,自然不需要道歉。”
“那不行!”攸甯昂頭道,“我既然砸了你,那就該道歉。”
“嗯,沒關系。”
原本攸甯以為對方要與自己來回拉扯幾句,不想輕飄飄一句就将她堵住。
她張了張嘴,一時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薛槐收好桌上文件,淡聲道:“六小姐,我要下樓去做事,您請自便。”
“等等!”他剛邁出一步,就被攸甯上前攔住去路,“我話還沒說完呢。”
薛槐腳下頓住,依舊彬彬有禮:“六小姐請說。”
攸甯昂昂頭道:“我來道歉自然不是嘴巴說說而已,薛參謀,你想要什麼?”
薛槐客氣地笑了下:“回六小姐,我什麼都不需要。”
“那怎麼行?你什麼都不要不就相當于我沒有道歉?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别人,你必須要點什麼。”
她慣會胡攪蠻纏,這番歪理說得理所當然,又生了一張俏麗的臉,此時微微昂頭,明眸皓齒,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微微閃動。
實在是一副很迷惑人的假象。
薛槐來督軍署一月有餘,自是聽聞過霍六小姐各種光輝事迹,也在火車上親眼見識過對方的刁蠻跋扈。
他不打算與她糾纏,沉吟片刻,正色道:“那我懇請六小姐一件事。”
攸甯雙眼一亮:“什麼事?你盡管說,隻要我能辦到。”
薛槐道:“請六小姐借過,讓我下樓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