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這兩箱軍火對軍火庫有多重要,器械局能不能仿造出像樣的洋槍洋炮,全指望着這批貨。
傅文賢見她愁眉苦臉,上前安慰道:“你也别擔心,他們隻是拿你當保命籌碼,定然不會輕易傷害你。金陵城就這麼大,督軍署的人一定能尋到這裡來。”
然而這樣的安慰,顯然收效甚微。
攸甯依舊耷拉着腦袋,繼續心疼那批還沒被盜走的西洋軍火。
屋内一時無言,隻有馬燈火光微微跳躍。
過了片刻,外面甯靜的街道,忽然傳來馬蹄哒哒。
與此同時,這小小的屋子,門從外面被打開,一隻冰冷的槍,對上了兩人:“别出聲!不然别怪子彈不長眼睛。”
傅文賢微微挪動身子,将攸甯擋在身後。
攸甯微微一愣。
她雖然任性,卻也知道好歹,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在這種時候擋在自己面前,可見是個心善的好人。
而她也很快反應過來,這些人為何忽然進來,拿槍指着他們。
隻聽馬蹄聲在樓下停住,敲門聲響起,伴随着男人洪亮的嗓音:“開門!督軍署辦案,例行檢查!”
是大哥的人來了!
她下意識要張嘴呼救,然而還未發出聲音,那隻槍又已經指在了她頭上。
傅文賢又上前一步,擋在她跟前,讓槍口對上自己額頭,輕聲道:“别吓到小姑娘了!”
攸甯原本想賭一把叫出聲,但看着那指着傅文賢的槍口,到底沒敢輕舉妄動。
她不能連累一個擋在她跟前的陌生人。
何況這教堂中還有十幾個孩子。
拿槍的男人低聲道:“傅先生,去把下面的人打發走!”頓了下,又低聲道,“想想那些孩子,可千萬别耍花樣。”
傅文賢道:“教堂是聖潔之地,我也不希望這裡發生血光之災。”
他說話時,攸甯滿臉驚惶地湊到他背後,緊緊拽住他身上的白袍,摸過桌上一隻自來水筆,飛快在對方身後寫下一串數字。
男人并未覺察她的小動作,隻是又把槍朝她挪去:“霍六小姐,你别害怕,我們大當家交代了,隻要你老實點,我們不會為難你,畢竟我們卧龍幫一向隻圖财不要人命。隻不過……”他頓了頓,“你要不聽話,我們為了自保,那也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的”
說着手中的槍擺了擺,示意傅文賢趕緊下樓。
傅文賢點點頭,拿起桌上馬燈,一邊出門一邊應聲:“來了!”
攸甯借着微弱燭光,望着自己剛剛悄悄在傅文賢白袍背後寫下的那串“191519”。
這是摩爾斯代碼求救的意思。
那拿槍的匪徒,顯然沒注意到——即使看到大概也看不出異常。
隻是大哥手下多是些大字不識幾籮筐的丘八,他們會認識嗎
沒了燭光的屋子,複又變黑暗,隻剩下她和一個拿槍指着她的土匪。
那土匪再次綁住她手腳和嘴巴,将她塞進床下。
那人自己也鑽入床底下,拿槍指着她,低聲道:“霍小姐,您可千萬别出聲,不然我這一手抖,您的小命就沒了。”
聽得出聲音也有些發抖,顯然對督軍署也很有畏懼。
嘴巴被綁住,攸甯想喊也喊不出來,然而一顆心卻忍不住砰砰直跳,渴望着督軍署那群丘八,能機警點,發現此地異常。
她不信教,但此時生在教堂,也忍不住在心中比劃了個十字祈禱上帝保佑。
*
穿着白袍的傅文賢提着馬燈,下樓來到教堂中廳,一路點燃廳中燭台上的蠟燭。
原本黑沉沉的中廳,漸漸變得通明。
他走到門後,将門闩打開。
外面站着幾個身穿戎裝的大兵,看到穿着白袍的人,問道:“你是這裡的牧師?”
傅文賢回道:“我是教堂同工。”
“你們這裡那位英國神父呢?”
“神父近日出門傳教,不知各位軍爺有何事?”
“我們來辦案,例行搜查。”
說着不等他回答,已經大喇喇闖進門:“帶路!”
傅文賢從善如流,提着馬燈走在前方為幾人引路。
因為身穿白袍,身後腰間那串“191519”的數字,很醒目地落在這些衛兵眼中。
然而這幾人,隻當這是教會制服的編号,沒有一個人看出問題。
教堂總共三層,外加一個小小後院,五個荷槍實彈的衛兵,跟着傅文賢走了一遍,除了後院宿舍睡着的小孩,什麼都沒發現。
他們自然也去了攸甯那間房子,但隻站在門口掃了一眼便離開。
彼時床下的攸甯,聽到來了又去的腳步聲,一顆懸着的心,碎落一地。
“傅先生,金陵最近來了一夥窮兇極惡的盜匪,若是你這裡發現任何異常,還請及時報告。”一無所獲的衛兵,很快下樓離開。
“好的。”傅文賢溫文爾雅應道。
幾人轉身出門,準備再去下一家搜查。
與此同時,又有馬蹄聲打破外面沉靜夜色。
“籲——”有人在教堂門口勒馬。
“薛參謀!”搜查完走到門口的衛兵,看到來人,忙高聲喚道。
這一聲招呼,在夜色中頗有穿透力,以至于樓上被捂住嘴藏在床下的攸甯,也隐約聽見。
薛參謀?!
她蓦地睜大眼睛。
“都搜完了?”樓下的薛槐問。
“嗯。”衛兵點頭,“沒問題,正準備去搜下一家。”
薛槐環顧了下這簡陋的教堂中廳,目光又落在身穿白袍的傅文賢身上。
“這位是牧師?”
衛兵替傅文賢回道:“教堂那位英國神父出門傳教了,這位是教堂的同工傅先生。”
薛槐點點頭,對傅文賢道:“打擾了,傅先生。”
“幾位軍爺好走。”傅文賢微微一笑,在胸前比劃了個十字,“願主保佑金陵百姓。”
薛槐微微勾下嘴角,與其餘幾人一起退出大門。
傅文賢提着馬燈,一直送幾人到門外,看到幾人分别上了馬車和馬,才折身進門。
薛槐坐在馬上,面無表情看向他的背影。
月色和馬燈光芒下,傅文賢身後白袍上,隐隐約約一行數字。
“薛參謀,我們再去哪裡?”
身旁衛兵問。
薛槐淡聲道:“下一家。”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