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甯從小學東西很快,剛剛看過的舞步,早記在腦中。
可當她被薛槐牽進舞池,對方另一隻手虛虛搭在自己背上時,她腦子忽然就一片空白,記下
的舞步全跑去了爪哇國。
更别提來之前的豪言壯志。
雖然跳舞的姿勢是握手搭肩攬背,但薛槐身形筆挺,與她隔開了一道很紳士的距離。
可攸甯依舊忍不住小鹿亂撞,連眼睛都不敢擡,哪還有平日霍六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
就在這慌亂中,她先是踩中薛槐的鞋子,又撞上旁邊的舞者。
連連出錯,讓攸甯越發面紅耳赤,雙頰隻差能滴出血來。
“攸甯,别緊張,聽音樂,跟着我的步子就好。”
就在她要打退堂鼓遁逃時,薛槐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
平日的薛槐,雖然溫和有禮,卻也帶着客氣疏離。
然而,此時的語氣,熨帖得如涓涓流水般,輕輕柔柔從攸甯心頭拂過。
讓原本焦躁不安的女孩,忽然就平靜下來。
攸甯下意識擡頭看向對方。
那張周正俊朗的臉,并沒有因為光怪陸離的燈光,而變得模糊扭曲,反倒被映襯出幾分清新俊雅。
攸甯心跳依舊還有些快,但不是先前的慌亂無措,而是單純的興奮和歡喜。
她嘴角忍不住上揚,眉眼彎彎朝薛槐笑開。
薛槐望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孩,也彎唇笑了笑,不是客氣的回應,而是發自内心的愉悅——雖然對于情緒總被對方感染這件事,他還渾然不覺。
為挽回剛剛丢失的顔面,攸甯擡起下巴,頗有幾分傲嬌道:“我知道怎麼跳的。”
隻是剛說完,又踩了薛槐一腳,頓時心虛地吐了吐舌頭,悶聲道:“對不起。”
薛槐輕笑:“沒事,慢慢來。”
攸甯到底還是腦子靈活,一邊跟着薛槐步伐,一邊用餘光去瞧旁邊舞者們的動作。
不出片刻,便上了道,身體和腳步随着音樂越來越駕輕就熟,與薛槐配合得也愈發默契。
攸甯原本就是容易快樂的人,而輕快的音樂和舞蹈,以及與自己一起翩然共舞的薛槐,簡直讓他開心得有些眩暈。
因為興奮,她動作越來越舒展,也越來越大膽,簡直像一隻要飛起來的風筝。
薛槐靠在她背上的手,不由得稍稍加大了點力度,以防她忘乎所以飛出去。
而微微的眩暈感,也讓攸甯也下意識将薛槐的肩膀攥得更緊,放心大膽将身體的一部分力量交給對方。
兩人的身體也愈發靠近。
不過此刻,攸甯已經被快樂沖昏頭腦,注意力早不在此,
薛槐默默望着身前的女孩,腦中别無他想。
隻希望,這首舞曲再長一點。
可惜天不從人願。
幾分鐘的舞曲,轉眼便結束。
舞池人們在微微喘息和談笑風生中陸續下場。薛槐也不得不松開攸甯的手,領着她回到卡座。
攸甯剛剛跳得盡興,在這燒着暖氣的舞廳中,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臉頰也紅成了熟透的蘋果。
她從手包裡拿出手帕擦了擦,随口道:“薛大哥,原來跳舞這麼簡單,一學就會。”
薛槐道:“六小姐天資聰慧。”
攸甯擡頭,恰好看到他光潔額頭閃着點點細汗,想也沒想,便拿了手帕替他擦掉:“薛大哥,你也出汗了呢。”
薛槐微微一愣,卻沒避開,隻喉嚨滑動了下,低聲道:“謝謝六小姐。”
攸甯撇撇嘴:“在這裡你就不用叫我六小姐了,剛剛不是還叫我攸甯麼?”
薛槐輕笑了笑沒說話,隻拿起桌上香槟,默默抿了一口。
攸甯得了樂趣,心思也就沒全放在薛槐身上,她收好帕子,喝了口水,忍不住好奇左顧右盼。
這舞廳中的華人男女,大都是這上海灘非富即貴的公子小姐,想來都是常客。
隻有攸甯和薛槐是全然的生面孔。
一對俊男美女,剛剛在舞池中不說大放異彩,也絕對稱得上亮眼,自然早被人注意到。
在攸甯左顧右盼時,兩個端着高腳杯的男青年,一前一後走過來。
然後齊齊彬彬有禮朝她伸出手,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這位美麗的小姐,不知在下可否邀請您共舞一曲?”
兩人一個黑西裝,一個白西裝,皆系着領結,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模樣也都稱得上英俊,言談舉止頗有幾分紳士之風。
攸甯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愣住。
但她很快想起,在報紙上看過,西方的舞會中,女子有越多人邀請共舞,便意味着她受歡迎。
一下來了兩位都還算一表人才的公子,邀請她跳舞,說明她剛剛表現相當不錯。
攸甯心裡忍不住有些得意。
她沒打算拒絕,她得借此機會好好展示一番自己的舞姿,讓薛槐仔細瞧瞧霍六小姐的魅力,早日成為自己的裙下之臣。
思及此,她掃了眼兩個摩登公子,嘴角不由自主翹起。
而她不知道的是,整個舞廳華人就這麼多,都是一個圈層的人,攸甯是跟着霍三公子進來的,一支舞的時間,足夠讓人們打探到她的身份。
霍三公子的親妹妹,金陵霍家六小姐。
但這裡畢竟是上海不是金陵,這些上流社會的公子,隻知金陵霍家,卻不知道霍六小姐的惡名,見霍家千金如此年輕貌美,自然都打起了她的主意。
這兩位都是十裡洋場的闊少,臉上笑盈盈,看着很紳士,心中卻都想的是,要在霍小姐跟前占據先機,誰也不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