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下吧。”薛槐冷不丁道。
他一開口,立刻有人笑道:“就是就是,薛參謀家在京畿,過年定然是回不了家的,他又是一個人在金陵,正好方便。”
肖秘書道:“薛參謀,你确定大年三十留在署裡?沒其他安排?”
薛槐輕笑道:“嗯,沒什麼安排。”
“行,那我就給林叔報上去了。”
“嗯。”薛槐點頭。
肖秘書一走,衆人分明松了口氣,你一嘴我一嘴道:“薛參謀,今年幸好有你,不然抽到誰,都得哭爹喊娘。”
“是啊,我們幾個,不是金陵周邊人,就是已經在金陵安家,拖家帶口的,平時忙碌,也就盼着大年三十過個團圓年。”
“所以說,幹我們這行的,還是打光棍兒方便。”
攸甯聽着這些不算惡意的調侃,但明顯聽着有些不順耳的話,眉頭不由得輕輕蹙起。
她看了眼薛槐,對方倒依舊是那副冷峻淡然的模樣。
攸甯這才意識到,再過四天,便是大年三十。
而薛槐孤身一人在金陵,别說督軍署過年沒幾天假期,就算有假,父母雙亡的他,也不可能回通縣老家。
别人阖家團圓,他一個在冷清的租房過年,确實還不如在署裡值班。
至少署裡,還有其他值守的衛兵。
攸甯自小心思粗疏,但此刻也忍不住生出一股心疼。
她展眉一笑:“薛大哥,我走了,回頭再來找你。”
“嗯,再會。”
攸甯又對其他人揮揮手:“傅大哥,林蒼,我走啦啊!”
傅文賢:“六小姐,再見。”
林蒼:“攸甯,再見!”
*
雖然還有四天才過年,但從臘八開始,霍宅便開始操辦過年事宜,阖府上下采買年貨,添置新衣,掃撒除塵。
過完小年,府上便已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霍家幾位出門在外的公子,除了日本留洋的老五慕中沒能回來,北京求學的四少辰東,早早歸家,而在霍三公子也在臘月二十八這日趕回來。
雖然一回家,霍三公子就和父親大吵一架,之後,又因為給攸甯送了一輛自行車做新年禮物,被宗西不滿地斥責了一頓。
但總歸無傷大雅,還給府中增添了幾分熱鬧。
關于自行車,攸甯早兩年就想要一輛,無奈大哥宗西覺得這玩意兒危險,怕她莽撞出事,怎麼也不答應。
這回總算如願——雖然三哥不靠譜,但關鍵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攸甯天性好動,從小鬥雞走犬,胡作非為,運動能力相當不錯,學東西也快,一個下午便學會了騎自行車,隻是大哥勒令她不許騎出門,她隻能在霍宅的庭院花園過瘾。
霍家的年,自然是熱鬧的。
霍老爺子一個太太兩個姨娘,四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旁,還有長媳和孫子。
合家團聚,美馔佳肴,其樂融融。
攸甯甜嘴蜜舌地将他爹哄得心花怒放,霍老爺子一高興,給她包了一個超級大的紅包,足有二十大洋。
其餘太太姨娘大哥大嫂,也都給了她厚厚的壓歲錢。
過年于霍六小姐來說,一向是最快樂的日子。
但今年,她心裡到底裝了點事,雖然依舊開心,卻總忍不住想到冷冰冰的督軍署,獨自留守在參謀室的薛槐。
吃過年飯,按着往年慣例,幾兄妹去花園裡放煙花,之後便是一家人聚在燈火通明的花廳中,烤着炭火取暖打牌守歲,等着新年到來。
但攸甯打了一會兒就說困了,要回屋睡覺,她一向嬌慣,自然沒人強留她。
然而回到自己房中,她卻并不睡,隻讓丫鬟去廚房熱了些好吃的送來。
然後便打發了丫鬟去休息,自己将這些吃食用提前準備好的的食盒裝好,放入箱籠背上,悄咪咪出了門。
因為是偷偷出門,叫不了家裡的車夫。
好在她有一輛新的自行車。
因為有着豐富的出逃經驗,攸甯很快便順利從角門溜出去,騎上自行車,在寂靜的馬路上,朝督軍署飛馳而去。
夜間寒風淩冽,但吭哧吭哧踩着單車的少女,一顆心卻止不住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