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自行車清脆的鈴聲,将督軍署大門前的靜谧打破。
值守的衛兵,聽到動靜,趕緊上前警惕喝道:“什麼人!?”
攸甯将裹在臉上的圍巾扒下來,湊到鐵門前,回道:“是我,六小姐!”
她常年出入督軍署,衛兵自然認得她,見她年三十晚上,隻身一人出現,吓得大驚失色,手忙腳亂打開門,問道:“六小姐,你怎麼來了?”
攸甯推着自行車進門,道:“我來給你們值班的送點吃的。”
說着将車停好,取下背後箱籠,從裡面掏出幾塊點心遞給那衛兵。
衛兵受寵若驚:“謝謝六小姐!”
攸甯擺擺手,又叫來另一人,将箱籠裡所有點心拿出來:“你去分給值守的衛兵吧。”
說完,自己掏出一隻用厚毛巾緊緊裹住的食盒,丢下箱籠,飛快朝樓上跑去。
參謀室虛掩的門縫中,透着一縷冷清的冷光,安靜得仿佛沒有人一樣。
攸甯稍稍平複了呼吸,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熟悉的男聲響起。
攸甯推門而入,偌大的辦公室,此時隻坐着薛槐一人,頗有幾分茕茕孑立。
“薛大哥!”她笑眯眯喚道,“過年好啊!”
薛槐在她推門時,已經轉頭看過來,在看到是她時,幾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攸甯,你……怎麼來了?”
攸甯道:“我來給你們過年值守的人,送點吃的。”
薛槐眉頭微微蹙起,因為确定自己沒聽到汽車的聲音,不由又問:“你怎麼來的?”
“騎自行車啊。”攸甯笑眯眯道,“我三哥給我送了輛自行車,從家裡騎過來,就一會兒的工夫。”
薛槐眉頭越發緊擰:“你一個人?”
“是啊。”攸甯點頭,“家裡打牌守歲無聊得很,我就想出來騎車透透氣,正好給你們送點吃的。”
她說的是你們,便是不想讓薛槐以為自己是專門為他而來。
畢竟不能太主動嘛!
說着,她已經走過來,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又将蓋子打開。
裡面赫然是一大盤白白胖胖的餃子。
“你是北方人,過年要吃餃子的吧?我們霍家也曾在京城多年,學了京城習俗,過年也會準備餃子。你快吃吧,還是熱的呢。”
薛槐望着面前冒着熱氣的餃子,嗓子眼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攸甯見他半天不動,忽然一拍腦門:“哎呀,我忘了帶醋了。”
薛槐回神,道:“哦,沒事,署裡廚房有。”
他正要站起身,攸甯已經蹦蹦跳跳跑出門:“我去拿。”
薛槐望着女孩消失在門口的雀躍身影,又看了眼牆上的挂鐘。
距離新年還差十幾分鐘。
他獨自過年已經許多載,早已習慣别人團圓,自己孤身一人迎接新一年。
卻沒想到在金陵城的第一個年,身邊竟然多了個人。
可……為何偏偏是這個人姓霍?
薛槐一時隻覺造化弄人,心中喜憂參半,五味雜陳。在辭舊迎新的日子裡,卻升上了一股不知如何是好的迷惘。
攸甯很快去而複返,歡快叫道:“咚咚咚,醋來啦!”
原本冷清的辦公室,因為她而變得有了溫度,薛槐心中的踟蹰,也因為女孩喜氣洋洋的笑靥,不由自主退去。
他笑了笑,道:“沒想到過年還能吃上餃子,謝謝你攸甯。”
“哎呀——”攸甯擺擺手,“不用客氣,我也就是順便,你快吃吧,别等涼了。”
“嗯。”
薛槐默默看了看她,接過她手中醋碟,又從抽屜拿出筷子,坐下來準備開吃,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問:“你要一起吃嗎?”
攸甯忙不疊擺手:“不吃了不吃了,我今天從早吃到晚,肚子都快撐破了,不然也不會騎車跑出來,就是為了消消食。”
嘿,這個理由看起來更光明正大了,她可真是個機靈鬼。
薛槐笑了笑:“好,那我就自己吃了。”
攸甯想了想,拖過一張凳子在他桌旁坐着,雙手托腮看着他,見他慢條斯理吃下一個餃子,問道:“好吃嗎?”
“嗯,好吃。”
攸甯聞言喜滋滋道:“有三鮮的,還有豬肉大蔥和韭菜雞蛋。我自己最喜歡三鮮餡兒,就裝了最多三鮮的。”
薛槐輕笑:“我也最喜歡三鮮餡兒。”
“是嗎?”攸甯越發眉開眼笑。
薛槐也笑。
攸甯不想影響他吃飯,便沒再叽叽呱呱。
薛槐不過二十出頭,先是在北京求學,後又被送至美利堅軍校,未經太多世事,更别提男女之事,卻也明白少女這份赤誠相待,意味着什麼。
以至于他忽然就不敢去面對女孩看向自己的炙熱眼神,隻能垂眸佯裝專心吃餃子。
而攸甯對此渾然不覺,隻是托腮望着對方,心中因為大年夜這短暫的相處而歡喜。
就在最後一顆餃子下肚,靜谧的夜色中,忽然傳來噼裡啪啦的炮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