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正好也姓薛,謝二公子為自己改名薛槐,一是希望自己如大樹一樣茁壯成長,二是與姐姐薛柳名字相對應,以防他年幼忘了自己來處。
養父母對他極好,并不知他勤勉讀書刻苦練武,是因為血海深仇。
再後來養父母先後身故,謝二公子送他去留洋讀軍校。
在離開前,對方告訴他,已得知薛家仇人是誰,但須等他學成歸來足夠強大,再将真相告訴他。
彼時,他已經知道溫文儒雅的謝二公子,并非良善之輩,他雖然救了他們姐弟二人,卻将姐姐送去八大胡同學藝,讓她淪落風塵,成為他手中的一把刀,培養自己也不過是日後為己所用。
他并不打算一輩子替對方賣命,等學成歸來報仇雪恨,再助對方成就所圖之大業報了救命之人,便帶姐姐離開,去過正常人生活。
不曾想,等他歸來,謝二公子和姐姐皆身故,國内局勢也大變。
也就是這時,他偶然聽聞川商羅遠昭羅四爺抵滬,一打聽,果然是舅舅。
舅甥相認,才知羅薛兩家當年遭遇。舅舅在羅家敗落幾年後回國,單槍匹馬重振家業手刃仇人。這些年川地四分五裂,羅四爺慧眼識珠,挑中一支勁旅支持,如今四川幾已是這位劉司令的天下,他身後的羅四爺自然也成了川地豪傑。
舅舅也才知原來姐夫一家遇害,一對外甥竟是被人救下來。舅舅多年來為東山再起報仇雪恨,耽擱了個人大事,膝下隻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女兒。又見外甥氣宇非凡,便讓他跟自己回四川。
羅家仇人已被舅舅挫骨揚灰,薛家的仇卻還沒報。舅舅隻以為薛家當年是單純遇到土匪,并不知背後真相,他不想将舅舅牽涉進來,便借口說剛回國想到處轉轉,先了解一下當下局勢再做打算。
舅舅雖不舍,卻也沒勉強,隻讓他保持書信往來。
與舅舅分别後,他将羅家和薛家當年的變故聯系起來,終于将罪魁禍首鎖定在盤踞金陵的霍正鴻身上。
當年那位間接導緻羅家被對家所害,又因為父親被貶而葬身土匪手中的鹽官,正是霍正鴻兄長。
自己一家當年是途經匪患之地淮南時出的事,彼時霍正鴻作為新軍武官,淮南正是他所轄之地。
兄長因為自己父親死于土匪之手,霍正鴻便用同樣的方式為兄長報仇。
當年薛家被土匪滅門一事,鬧得沸沸揚揚,霍正鴻以此為契機,請兵剿匪,将當時淮南匪患徹底解決,也由此聲名鵲起,麾下兵馬劇增,随後又在前清覆滅,以及之後的反複辟中,一次又一次站對位置,成就了眼下的金陵霍家。
但這些都隻是自己根據當年之事的推測。
他找人牽線,來到金陵,進入霍家,準備徹底查清真相後,再為薛家報仇。
幾經調查,尤其是從王旅長那裡旁敲側擊後,他确定當年土匪一事是霍正鴻所為。
隻是細節上與自己所推測的又有些出入。
而原本自己想象中的仇人,不僅不是惡貫滿盈之輩,行伍出身的霍正鴻,性情竟十分慈善仁和。
這幾年軍閥割據,為搶地盤,争來鬥去,煙土泛濫,土匪橫行,民不聊生。
而軍閥背後大都有帝國勢力,等着瓜分蠶食華夏這塊肥肉。
倒是金陵霍家,雖未禁煙,但隻征煙土稅,并不靠販賣煙土養兵,又給城中煙館定下許多嚴苛規定,金陵煙患顯然要好不少城市。
也與野心勃勃的洋人走得不近。
霍家如今雖是霍大公子主政,看似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但霍家的民心,卻是靠霍正鴻多年積累,若霍正鴻身死,對金陵虎視眈眈多時的幾方,定然會有大動作。
金陵一亂,受罪的還是百姓。
若因薛家私仇,便讓一地百姓陷入水火,他薛槐又何嘗不是罪大惡極之人?
他吃過許多苦,受過許多挫,全靠着複仇的信念堅持下來,卻在踏入金陵後,開始慢慢動搖。
而真正讓他決定放棄複仇念頭的……
是攸甯。
他的心原本早被經年累月的仇恨冰封,可攸甯炙熱的愛意,卻讓他心上那堅不可摧的冰霜漸漸融化,露出原本的血肉,讓他清晰地體會到什麼是愛與被愛。
這感覺實在是令人快樂到沉迷。
他被仇恨裹挾多年的痛苦,在不知不覺中被消解。
從年他心中隻有仇恨,對人生從未有過任何期待。
而如今想到往後生命有女孩相伴,那便實在值得憧憬。
隻是放棄複仇,已是不孝,再讓他往後日日與霍正鴻以翁婿相處,斷然是做不到。
他隻能選擇帶攸甯離開。
一切都很順利,隻等八月份,他就能名正言順與攸甯離開金陵去北京,過屬于兩個人的日子。
可手中這封舅舅的來信,卻讓他心中浮上一層陰雲,一股不好的預感升上來。
舅舅也查到了薛家當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