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坐上車,朝金陵春開去。
因隻是小型儀式,霍家隻包下了二樓,以防被其他賓客打擾,一樓大廳依舊讓酒樓正常營業。
抵達酒樓包廂時,客人已經到得差不多。
穿白西裝打領結的霍三公子,正花蝴蝶似的在包廂裡穿梭,殷勤招待客人。
薛槐也已經到了,一身簇新的黑西裝,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文質彬彬,氣質卓絕,與平日那個戎裝冷峻的青年,倒是很有些不同。
此時他正坐在林顯龍身旁,與對方說話。
看到霍家一行人進來,他趕緊起身迎上。
他目光雖一直望着攸甯,卻不忘先與霍正鴻霍太太幾人恭恭敬敬行禮,然後才走到攸甯跟前,目光灼灼,低聲道:“攸甯,你今天很漂亮。”
攸甯小臉一紅,抿唇看了看面前英俊挺拔的青年,細聲道:“有人看着呢。”
霍正鴻聞言,朗聲笑着打趣:“喲,我家這混世魔王還知道害羞啦。”
攸甯紅着臉,毫不客氣地揪了他爹胳膊一把。
霍正鴻疼得龇牙咧嘴,一邊笑着擡手和賓客們打招呼,一邊掃了眼偌大的包廂,隻見到允南,沒見到宗西,不由得皺眉,低聲問薛槐:“宗西還沒來?”
薛槐搖頭:“還沒有。”
霍正鴻眉頭微微蹙了蹙,恰好允南嬉皮笑臉走過來,敷衍地和他打了個招呼,便笑眯眯站在攸甯跟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喲,這誰家美人?我好像從來沒見過啊!”
攸甯還沒說話,霍正鴻已先朝他啐了口:“今兒你妹妹的好日子,你少給我丢人現眼!”
允南不以為然嗤了聲:“我霍三公子誰見了不贊一句貌若潘安一表人才,也就您老眼神不好。”
女兒大喜日子,霍正鴻也懶得和這混賬玩意兒計較,隻道:“你去打個電話去署裡,看看你大哥怎麼還沒來?”
允南撇撇嘴:“大哥口口聲聲說疼攸甯,訂婚日還遲早,我非得罵他一頓不可。”
霍正鴻啧了聲:“你大哥那是忙,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成日遊手好閑。”
允南笑了,隻是這笑卻帶了幾分譏诮,他攤攤手:“行行行,大哥好我混賬!”
見父親要擡起拐杖敲他,他趕緊錯身躲開,又想到什麼似的,對薛槐和攸甯道:“你倆先去拍相片,這照相師可是我特意從上海灘請來的。”
攸甯聞言眼睛一亮,目光落在包廂中那正在擺弄照相機的人身上,道:“走薛槐,我們去拍照。”
霍正鴻也道:“行,你們去拍着,我先去招待客人。”
攸甯拉着薛槐來到照相師前的背景闆前,一路大大方方與賓客打招呼,各種誇贊照單全收。
“喲,薛公子霍小姐可真是一對璧人。”這上海來的照相師穿着打扮相當摩登,但見到一對這樣的俊男美人,也不由得發自内心贊道。
攸甯與薛槐不約而同相視看了眼。
薛槐拉住她的手。
倒是攸甯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周圍,見不少長輩望着自己這邊,又忍不住有點害羞起來。
薛槐小聲笑道:“今天我們訂婚,不用偷偷摸摸了。”
攸甯梗着脖子道:“誰偷偷摸摸了?”
臉卻依舊有些發熱,這紅霞讓她平添了一份小女兒的嬌羞。
薛槐望着她,嘴角彎起,心中湧上一股柔情蜜意。
“準備啦!”照相師湊到取景器後朝兩人揮揮手。
攸甯趕緊往薛槐旁邊靠了靠,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而薛槐那張冷清的臉上,也浮上了一絲溫和笑意。
“3——2——1——”
咔嚓一聲,照相師按下快門,将這對相愛的年輕男女定格在膠片中。
包廂裡響起熱烈掌聲。
*
與此同時,督軍署的霍大公子,正在仔細查閱手中一份新拿到的資料。
關于羅遠昭鮮為人知的信息。
其父羅青釜除了羅遠昭這個兒子,還有個長女,嫁的是前清大學士薛昌仁。
大清還未滅亡時,霍家也生活在京城,他那時候十來歲,聽說過薛昌仁的名字,科舉出身,京城有名的才子,為官清廉,直言正谏,乃前清清流。後來不滿清廷黑暗,辭官返鄉,卻不料在途中遇到土匪,一家十餘口慘遭殺害。
他沒記錯的話,薛昌仁與羅家女育有一兒一女,出事那年,兒子應該就是八九歲。
如果隻是相同的姓氏,他不至于将薛昌仁與薛槐聯系起來,畢竟薛槐養父也是姓薛。
偏偏薛槐與攸甯說過自己母親是四川人,偏偏一個農家子卻有着書香之家的清貴之姿,又偏偏那日去查繳煙土,他連兩個煙販子都沒追上。
這不得不讓自己将對方和羅遠昭聯系起來。
如果薛槐真是薛家兒子,羅遠昭外甥,那他來霍家就絕不可能是他口中所謂報謝二公子之恩。
當然也不可能是為了來金陵暗自運作川土——羅遠昭與青幫有合作,金陵這塊市場不中更要,完全不需要放一個外甥來這裡。
那到底是為什麼?
羅薛兩家出事時,自己雖已經十來歲,但畢竟還是個孩子,無非當做轶事聽聽罷了。
宗西靠在椅阖上眼睛,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他努力回憶着當年霍家在做什麼?
一些事情漸漸如抽絲剝繭一樣,從腦子裡跳出來。
羅家是鹽商,出事時大伯恰任四川鹽茶道。
而後來大伯被貶,正是薛昌仁帶頭上書。伯父被貶後,在任上剿匪被被殺。父親得知消息極為難過憤怒,還罵過若不是薛昌仁公報私仇,大伯也不會遭遇此難。
他又想起薛家遭遇土匪的地方,正是當年父親駐地。薛家出事後,一向安于現狀的父親,請命剿匪,淮南匪幫大半被滅,父親也從此聲名鵲起。
宗西猛得睜開眼睛。
與此同時,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他蹙了下眉頭,伸手接聽。
允南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來:“大哥,你到底在忙什麼?大家都在金陵春等着你呢,是不是還要八擡大轎請你過來?”
宗西倒是沒與他生氣,隻道:“我馬上過來。”
說罷挂了電話,拿起桌上資料,起身出門。
“秦澤,帶幾個人跟我一起去金陵春。”
“好嘞,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