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攸甯一反往常的叽叽喳喳,文靜得像個标準的淑女。
薛槐也沒有說話,隻是偶爾有人碰到早起的路人,從身旁擦過時,會伸手将攸甯護在身前,以防被人撞到。
回到霍家的角門外,整座大宅,還沉浸在靜谧中。
攸甯試探着推了推,門像往常一樣開了一條小縫,果然還沒被人發現。
她轉過頭,對上薛槐的目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嚅嗫道:“那……我回去了。”
薛槐看到女孩臉上難得的羞澀,嘴角微微勾了勾,拉住她的手,柔聲道:“嗯,你回去再睡會兒。”
攸甯點點頭:“這幾天我就不去找你了,等十五那日在金陵春見。”
“好的,我也要做些準備。”
攸甯擡頭看他一眼,轉身準備推門而入,可心頭莫名升上一股眷戀,仿佛這一進門,就要分開許久似的。
明明距離十五,也就六天。
她站在門邊,回頭看向檐下的薛槐。
薛槐也正望着她,目光沉沉。
“我……”
“我……”
“你先說。”薛槐道。
“還是你先說吧。”
兩人忽然變得客氣。
薛槐看着她,輕笑道:“我很期待十五那天。”
“哦。”攸甯難得笑得矜持,片刻後才道,“我是想說,你不用緊張,我爹就請了幾個叔伯,就林叔這些嗎,你都認識的。”
薛槐點頭:“嗯。”
就在這時,屋内傳來人語聲,應是傭人起來開始忙碌,攸甯忽然上前,在薛槐唇上親了一下:“我走了。”
說罷,紅着臉鬼鬼祟祟鑽入門内。
看着那朱紅木門在面前阖上,薛槐下意識摸了下唇,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女孩剛剛留下的溫熱。
他先是勾唇默默笑了笑,繼而又微微蹙起眉頭。
也不知怎的,看着那緊閉的朱門,心裡忽然就升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深呼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踅身慢慢離開。
*
與此同時,督軍署内。
一夜未眠的霍大公子,目光正流連在手中一份資料上。
羅遠昭,人稱羅四爺,自流井鹽商羅青釜之子,如今川商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羅家十八年前因鹽商争鬥敗落,彼時羅遠昭在東洋,下落不明。大概六年後,在川蜀嶄露頭角,與哥老會關系密切,幾乎把持了長江上遊所有運輸,行事手段狠辣,将仇家滅了門,而其扶持的川軍派系,如今幾乎把持川地大半江山,川土出川多為他運作。
上次金陵私土的事,與哥老會有關,應該跟他脫不了幹系。
當年羅家隻剩這麼一根獨苗,資料上如今隻有他近年崛起之後的信息。
也不知為何,他有種預感,這個人和薛槐有關系。
“大公子,昨晚沒睡麼?”
秦澤敲門而入。
宗西點頭。
秦澤拿着一個食盒放在他桌上:“我給您帶了一籠湯包。”
“有勞。”宗西并無胃口,他将手中資料朝對方揚了揚,“去把這個羅四爺羅遠昭的背景徹底查清楚,任何社會關系都不能放過。”
秦澤接過資料看了眼,點頭道:“嗯,四川那邊跟我們素來沒交集,他們資料确實不多,不過大公子放心,在金陵做生意的川商也不少,我立刻去找人調查。”
宗西舒了口氣:“越快越好。”
再有幾日攸甯就要與薛槐訂婚。
訂婚倒不是大事,最重要是下個月,兩人就要一同前往北京。
他決不允許一個來路有問題的男人,将攸甯帶走。
*
這幾日,霍家十分忙碌。
雖然攸甯的訂婚禮不準備大辦,但也要别緻體面,讓攸甯好好開心一回。
光是禮服中式西式都選了好多套,珠寶首飾一盤盤往攸甯面前送,讓她自己挑。
反倒是攸甯,一改往日的歡蹦亂跳,仿佛是忽然長大一樣,沉穩恬靜了許多。
轉眼便是十五。
清晨,攸甯房間裡擠着霍太太大嫂兩個姨娘,以及幾個丫鬟,正幫她梳妝打扮。
挑來挑去,最終還是選了洋裙,因為聽說薛槐準備的是西裝,這樣看起來更相配。
“我們攸甯這回是真長大了。”霍太太在一旁笑眯眯誇道。
為了穿衣服好看,這幾天攸甯故意吃少了點,裙子腰帶一拉,身體便多了一分從前未有過的玲玲曲線。
當她換上紫色洋裙,戴上珍珠首飾,雖還未施粉黛,鏡子裡已然已經是一個亭亭玉立的美麗女郎。
攸甯想到什麼似的,問:“薛槐那邊派人去接了嗎?”
霍太太笑道:“放心吧,已經派人去接了。我看小薛确實是個懂事的,以後攸甯跟着他,你爹也該放心了。”
攸甯勾了勾嘴角,有點羞赧道:“還行吧。”
霍太太眼見時日不早,笑着吩咐:“行了,咱們出發去金陵春。”
霍正鴻已經拄着拐杖在樓下等着,見身着西洋裙子的女兒被簇擁着下樓,不由得欣然點頭,笑呵呵道:“哎呦,我們攸甯今兒就要正式常成大姑娘啦。”
攸甯臉上有些發熱,上前挽着他爹肩膀,撒嬌道:“我再大那也是爹的閨女。”
“那是。”霍正鴻點點頭,“走!咱們去金陵春,可别讓人久等了。”
“大哥三哥呢?”攸甯随口問。
霍正鴻道:“你三哥先去了,大哥昨晚在署裡忙沒回家,說早上直接去,估計也到了。”
攸甯撇撇嘴:“大哥也真是的,我今天訂婚,他都舍不得放下手裡工作,還不如三哥呢。”
霍正鴻笑道:“不用管他,能來就行。”
攸甯自然也隻是随口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