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子，謝謝你今晚款待！”

“周老闆太客氣了。”

薛槐今晚招待的這位周老闆，來自閩南，頗好男風，吃完飯非要來八大胡同的相公堂子聽戲。

因是貴客，他隻能親自作陪。

坐上等候在外的黃包車，周老闆還頗有些意猶未盡，一路好奇打量。

這會兒雖然天色已晚，但這種煙花柳巷之地，仍然喧雜熱鬧。

這一帶多是戲園，所謂戲園，其實大多是挂着戲園牌子的相公堂子，梨園行裡能成角兒的太少，許多少年優伶或是落魄戲子，隻能這在相公堂子一邊唱戲一邊賣弄色相。

薛槐正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擡眼間，餘光忽然瞥到路邊牆角處，一對男人正手拉手靠在一起耳鬓厮磨。

這樣的情形在八大胡同再尋常不過，原本不是什麼稀奇事，但他卻認出其中一個穿着灰色長衫的男人，似乎是沈玉安。

他正要定睛看去，兩人已經拉手進了旁邊一扇小門。

薛槐眉頭不由得蹙起。

出了胡同，薛槐與周老闆道别，各自上了等候在外的小汽車。

車子剛動，他腦中又不由自主浮上剛剛的畫面。

*

“聽聞霍公子是上海灘鼎鼎大名的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允南剛踏進蜀香樓這間包廂，就被幾個錦衣華服的男人圍上來，拉着他熱絡寒暄。

“幾位老闆說笑了，這四九城裡卧虎藏龍，我還要請各位帶我開開眼界呢。”允南拱手笑道，又環顧了下包廂裝潢，随口問道，“這蜀香樓應該是近年才有的吧？”

“嗯，可不是麼？這兩年京中盛行吃川菜，這蜀香樓是其中翹楚，而且這酒樓少東家如今可是京城紅人，他今日正巧在，待會兒替霍公子引薦一番。”

允南忙笑呵呵拱手：“多謝多謝！”

如今局勢不明，這些北京城土老闆，身在皇城根下，可謂是舉頭四顧心茫然，而這位霍公子，在上海灘與洋人做生意，背後又是金陵霍家，想來消息靈通。

一行人簇擁着霍三公子坐下。

正談笑風生間，小二來推門來上菜，一個身穿灰色紡綢長衫的男人，跟在身後走進來。

“薛公子——”

“周老闆，趙老闆，李老闆……”

薛槐笑着與衆人打招呼，目光落在席上中間的允南臉上，笑容不由得凝住。

允南也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薛公子，來來來，為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今日的貴客，從上海來的霍公子。”

允南從怔愣中回神，趕緊起身走上前，也不等薛槐伸出手，雙手直接将對方垂在身側的右手抓起，用力握住，朗聲笑道：“哎呀，薛公子，幸會幸會！”

“咦？二位莫非認識？”有人看出兩人之間的異常。

允南打着哈哈道：“一見如故，一見如故！”他拉着薛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來來來，薛公子請坐。”

薛槐神色莫測地看了看他，一言不發坐下。

衆人見霍三公子是個爽快人，包廂的氣氛很快輕松活躍起來。

也不知誰忽然道：“聽說薛公子和李總長家的千金好事将近，不知是否當真？”

薛槐還沒回答，允南先咦了聲：“怎麼？薛公子還未成婚？”說着歪頭上下打量對方一眼，“年近而立，一表人才，不應該啊！”

薛槐木着臉道：“霍公子年過而立，不也一樣？”

“那怎能一樣？誰不知道我霍三公子萬花叢中過，怎能因為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允南笑呵呵道，說着又誇張地眨眨眼睛，“莫非薛公子也是同道中人？”

一位老闆笑着插話：“那霍公子就誤會了，薛公子乃是有名的君子慎獨，不近女色，這一年來，不知多少人想将家中千金許配給薛公子，都被他婉拒。也就最近聽說與李總長千金好事将近！”

允南趕緊朝薛槐拱了拱手：“那是好事啊！恭喜恭喜！”

薛槐扯了下嘴角，淡聲道：“這都是沒有的事，還希望各位莫要再聽信這種謠言，我倒是無所謂，卻會損了人家姑娘的聲譽。”

“原來是假的，明白明白。”

幾位老闆讪讪笑了笑。

又有人順着這話題好奇問道：“那不知薛公子到底中意什麼樣的女子？我們也好幫忙介紹，咱們北京城這麼大，就不信找不出一個薛公子心儀的佳人！”

薛槐輕笑道：“多謝各位好意，我并無長居京城打算，過不了多久就要回重慶，就不在京城考慮終身大事了。”

“薛公子要回重慶嗎？那真是可惜了。”

允南卻笑呵呵舉起酒杯道：“重慶好啊！天府之國，自古美人多，我祝薛公子回重慶，早日覓得佳人，喜結良緣，早上貴子！”

“對對對！”衆人附和，“祝薛公子早日覓得佳人。”

薛槐眉頭微微蹙了蹙：“多謝霍公子！”

“不客氣不客氣。”

就在這時，不知誰問了一句：“對了霍公子，聽說令妹也在京城？”

允南臉色頓時微變，下意識看了眼薛槐，才又笑呵呵道：“是啊，家妹和妹夫都在京城。”說着又趕緊轉移話題，“來來來，大家别光顧着說話，吃菜吃菜！”

俨然反客為主。

一頓午飯，吃到兩點多才結束。

送走酒足飯飽的衆人，包廂隻剩下略帶醉态的霍三公子和薛槐。

允南伸伸懶腰，似笑非笑看向身旁面無表情的男人：“看來薛公子是有話想同我說！”

薛槐對上他那雙桃花眼，冷不丁道：“沈玉安是斷袖這事兒，你知道的吧？”

允南有些頭痛地扶了扶額，小聲嘀咕：“就知道已經遇上了。”繼而又展顔一笑，“男人嘛，一點小癖好，無傷大雅，隻要攸甯好就夠了。”

薛槐哂笑：“你可真是個好哥哥。”

“還行吧。”允南輕咳一聲，試探問，“你和攸甯見過面了？”

薛槐不置可否。

允南又小心翼翼問：“你……見過他和沈玉安的女兒？”

薛槐瞥他一眼，眸中露出一絲冷漠。

允南舒了口氣，想了想又道：“你至今未成親，是因為心裡還有攸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