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角眉梢皆暈着胭脂,發間插着幾隻格外豔麗的黑沙藤花,姿态婀娜,生的是個媚态百生的樣子。隻是此刻,她眼角的胭脂向上沖去,似是怒其不争,又像是自我責備。
“救!”
一聲甜美又堅定的“救!”,于掌蕪着實被狠狠吓了一跳,她沒感知錯的話,這個聲音,這個字,剛才是從她口中脫出的?
什麼情況?于掌蕪想要擡手看一眼,卻發現自己壓根兒控制不了自己,甚至,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自動起身,往一邊走了幾步,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阿雪,你我妖族,與人間修者本就陌路,況且他今日傷了我的花兒,我要他死,你卻要救他嗎?”
“顔紅,這二十年我日日與你一起,從不擾了你的任何決定,但這個公子,生得實在标志,阿雪今日便向你求個情,您就饒了他吧~”
阿雪抓着顔紅的胳膊,撒得一手好嬌。于掌蕪感覺自己的天靈蓋兒都在冒冷汗,許是好久沒有這般矯揉之姿,又許是一個人三百年,漠然慣了,竟沒了些許人的生氣。
所以,現如今這算是?她上了别人的身?
三百年,她從來不知,還能如此?
她控制不了這具身體,隻能看着聽着。
顔紅似是受不了阿雪這樣撒嬌,究竟是寵溺地笑了笑,摸着阿雪的頭道:“拿你沒辦法。”
“哈哈,我就知道顔紅最好咯~”阿雪咧嘴原地跳躍着轉了幾個圈,而後跑向一邊。
于掌蕪這才看清楚,這裡是個洞,準确來說,是個沙洞。
不過這裡,是被裝飾過的,洞的上方挂着許許多多五彩斑斓亮晶晶的雪花,這些與這滿洞的黑沙藤彼此纏繞,竟是格外的好看,充滿着活力與向上。
于掌蕪都不由得心情有些舒暢,如果沒看到躺在地上的男子的話。
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朱招寒。
……若按照先前推斷,于掌蕪是上了阿雪的身,那這具身體還是阿雪的。以此引用到朱招寒身上也是一樣的,他或許也是上了誰的身,但是……怎麼本人出現在了這裡?
阿雪蹲在“朱招寒”身邊,看他睡得安穩,便擡手十分粗魯地扇了他兩巴掌,“哎,公子,公子醒醒!”
這兩下着實打得有些重,“朱招寒”皺了皺眉頭,半生不死地将眼睛撐開了一條縫兒,然後又奄奄一息地問了句:“我在哪兒?你是誰?”
阿雪見人醒了便認真道:“我,我叫绯雪,不過顔紅叫我阿雪,你也可以這麼叫我!那你叫什麼?”
“朱招寒”大概是剛醒,整個人還處于迷蒙的狀态,許久後才終于有了生氣,道:“我叫蘇安遠。”
他雖有些奄奄一息,但說話的語調和聲音,都不似朱招寒。
所以,這是不是朱招寒?
于掌蕪思慮半天,心中有了猜想。
她努力透過阿雪的眼睛往這沙洞觀察,不過一會兒才在一邊角落裡看到個梳妝台,隻是梳妝台并不朝着這邊,于掌蕪看不到。
“蘇安遠,你的名字真好聽,和你的人一樣,人也很好看!”阿雪湊近蘇安遠,近距離對着他的臉一番觀賞。
于掌蕪不知道阿雪眼中的蘇安遠到底多麼的英俊潇灑,但朱招寒的臉,雖然煞白,但莫名好看,不說話又這樣迷蒙的時候,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冰冷感,十分吸引人。
“說,你為什麼要折顔紅的花,那都是她精心養護的!”阿雪看完蘇安遠,看了眼一邊的顔紅,像是終于想起來些什麼,半點沒有責怪地問,問完不等地上人回答,又道:“顔紅原本是要殺了你的,但是我救了你!”
于掌蕪能感知到,阿雪說這話的時候一派英雄氣,仿佛她就是蘇安遠生命裡最最重要的大英雄,美男子隻能用“以身相許”這種方法,才能報答她。
又過了好一會兒,蘇安遠(朱招寒)終于有了人氣,眼中的光盛了許多,他猛得坐起,一個飛撲掐住阿雪的脖頸,“你救了我?你與這藤妖合夥害我,如今竟然說是你救了我?!”
阿雪被掐着難受到不能呼吸,于掌蕪也随着她不能呼吸。
但是,藤妖,黑沙藤花,沙洞?
所以,這裡還是黑沙藤,不過是那塊豎牌後面的世界,隻是,這是過去?是将來是現在?還是虛幻?
于掌蕪這樣想着,脖頸間的痛感蔓延,她随着阿雪一起神思恍惚,就在立馬就要見到閻王的時候,于掌蕪忽覺頸間一松,空氣瞬間灌入,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起來。
而她身旁,一根尖刺滿身的黑沙藤一飛而過,蘇安遠(朱招寒)整個人被一藤鞭抽的轉翻在地,顔紅遠遠跑來厲聲道:“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阿雪好心救你,你不知感恩還要恩将仇報!”
她說完連忙上前扶起阿雪,滿目心疼抑制不住,道:“阿雪沒事吧?”
經過剛才一瞬的緩沖,阿雪此刻倒是無事,隻是道:“阿雪沒事,顔紅不必擔心。”
她說完又嬌嬌氣氣地咳了幾聲,顔紅便換了面色,黑沙藤一起,蘇安遠(朱招寒)又轉了一圈,他面上受了尖刺刮擦,出了血。
阿雪連忙道:“顔紅,先捆了他,莫要傷了他的臉,那臉那樣好看!”
于掌蕪:“……”你倒是不在乎此人死活,隻在乎他的臉。
顔紅還沒點頭,阿雪就又從顔紅懷中脫開,朝着梳妝台走過去,嘴裡還嚷着:“我的臉也不能有事!”
銅鏡之前,阿雪仔細照着自己的脖子,白皙的脖頸上留着紅紅一道抓掐過的手印,但是……
于掌蕪看着鏡子裡自己的臉,自己的手正檢查着自己脖頸上的傷痕。
所以,她沒猜錯,她和朱招寒分别住進了阿雪和蘇安遠的身體裡,兩個外來人隻能看到彼此,而此世界的人,也隻能看到彼此。
随着阿雪轉頭,她看了眼那邊被顔紅捆起來的朱招寒,憐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