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

繁體版 簡體版
戀上你看書網 > 山河永安 > 第5章 第 5 章

第5章 第 5 章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餘光注意到這些的吏部侍郎徐言竹面上不動聲色,心裡暗自罵娘:這幫孫子還真是奸猾!随後又無可奈何歎了口氣:兒女都是債啊,誰讓自家那個孽畜犯事留下了把柄呢。他已經年過五十,膝下就這一個兒子,總不能真的看着這個孽障去死吧?

兒子的命在人家手上,做老子的也就隻能聽人指揮、沖鋒向前了。

徐言竹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胸腔内因為不安而怦怦直跳的心,一咬牙,雙膝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有奏!”

“講!”

“陛下,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我泱泱大炎,國以法立,林文辛欺君罔上、踐踏國法,功勞再高,也掩不過欺君的罪行;林氏一族縱然勞苦功高、為國捐軀,亦不是她脫罪的理由!更何況八年前,定遠一役為何慘敗,撲朔迷離,至今尚無定論,退一萬步講,這也是他林家治軍無能、抗敵不力,才緻使黎國南上,戰火蔓延、民不聊生……”

“放肆!”

徐言竹話還沒說完,殿内突然傳出一聲暴喝,吓得他一個激靈,惶惶然擡眼,發現向來面如平湖、和言細語的靖王難得發了怒。

宋君起入朝觀政多年,鮮有疾言厲色,滿朝文武都知道靖王為人寬厚大度,雖說達不到唾面自幹的地步,但被人不陰不陽的說兩句,也從來都是一笑了之。

就這位好脾氣的主,此刻面色漲紅,胸口急劇起伏,顯然氣得不輕。徐言竹心下奇怪,有意開口辯解,還未張嘴,就被宋君起堵了回來。

“果然是人嘴兩張皮!本王依稀記得八年前徐侍郎可不是這套說辭!當年林侯爺血染疆場,林氏滿門盡皆殉國。消息傳來,父皇當庭落淚,文武百官哪個不傷懷?便是侍郎你,也是涕淚交加,放聲悲哭,大殿之上亦是言之鑿鑿老侯爺英勇蓋世,林氏一族滿門忠烈,如今不過八年,徐大人就忘了當初自己的表現嗎?”

“王爺,下官……”到底是知道些禮義廉恥的,心下也清楚自己做得不道德,沒被人指出來也就昧着良心,現在被靖王這麼赤裸裸一說,徐言竹的一張臉皮也有些發燙,支吾了半晌,終究還是用袖子掩住了半張臉。

宋君起見他捂臉,依舊怒火未消,盛怒之下,索性走向金殿中間,引得百官一陣嘩然,不少偏向他的官員暗自皺眉,不明白他為何要卷入這趟渾水,就連丞相孔寒也變了臉色,捺不住低喚了一聲:

“殿下!”

宋君起當然明白這個老狐狸的言下之意,不過此刻他實在是心氣難平,一甩衣袖:“武安侯府忠心耿耿、戰功赫赫,一心匡扶我大炎江山,誰不贊一聲蓋世的忠良?定遠一役,老侯爺與林家衆人不幸馬革裹屍,亦是名滿天下的英雄!你用此事攻讦侯府,意圖敗壞他們的身後之名,如此刻薄寡恩,與禽獸何異”?

“且不說這世上可有常勝不敗的将軍,他林家滿門為國戍邊、百戰不回,抵擋住了多少次黎國的侵犯?老侯爺征戰沙場、一身傷病,林少将軍亦是曆盡艱辛、九死未還,此等功績,誰有資格置喙?徐大人,若論品級,他們是超品侯爵之府,不知比你這個侍郎高出多少,若論功勞,與你更是雲泥之别。若不是為了江山永固,帝王厚恩、百姓安甯,他們便是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也能保住子孫三代富貴!”

“莫說林文辛将軍這八年還在浴血奮戰、長驅鞑虜、征讨未休。便是他武安侯府寶劍沉埋,亦不是你們可以信口褒貶的!”

“你等要做忘恩負義的畜生,父皇可還是記得林家的忠勇!本王可還是記得林家的剛烈!這天下的百姓可還是記得林家的恩情!今日之事,本是林将軍欺瞞在先,是非功過自有父皇定論,本王不敢多費口舌。但是你們這班文官……”

宋君起面朝着右班文官,冷笑了一聲:

“嘴上如此不依不饒,甚至辱及林氏先人,這便是你們所奉行的聖賢之道嗎?聖人教誨是被你們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嗎?還有你們這班武将……”

不顧被他說得臊眉耷眼、面紅耳赤的一衆文官,宋君起又轉身對着武将一頓冷嘲:

“文官老爺們久居京城、不曉邊關征戎之苦倒也罷了。你們身為武将也不知曉嗎?莫不是諸位這些年累積的軍功都是在夢裡立的不成?王将軍,你不必對本王怒目相視。若不曾記錯,你當年亦曾在林侯爺麾下效力,調回京師後,曾在酒後吹噓老侯爺誇你有上将軍之姿,引得不少男兒稱羨,更是因此被人高看一眼,說老侯爺對你有知遇之恩不為過吧?怎麼今日興安伯為林将軍跪下說情之時,你不僅不動如山,還面帶冷笑呢?”

“軍國大事你不敢吱聲也就算了,跪下來為老侯爺唯一的血脈求個恩典也不敢嗎?怎麼,久居京師,武藝荒廢了不說,膽氣也磨平了?賊寇來犯之時,你不敢披挂上陣,父皇在朝堂點将,你更是稱病不出。林将軍在外征戰,你倒是在京師上蹿下跳,為了升官到處走動。方才有禦史質疑林将軍得位不正,我看倒不如先讓禦史台好好查查你這位宣威将軍!”

王中遠被說得面如土色,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想要向左右同僚求助,卻發現興安伯等一衆武将看他的眼神冷得吓人,與他對上眼後更是毫不避諱的一聲冷哼。心底一下子就涼了。

見他如此不經事,宋君起眼中不屑更甚,一甩袖子,嗤笑道:

“如此膽小如鼠、蠅營狗苟之輩,竟也配當我大炎的将軍!我看不如和那些為官毫無建樹、隻會口出惡言、搬弄是非的禦史們,一同尋個風水寶地,文官搶地、武将抹脖,既然生前庸庸碌碌,倒不如全了死後名聲,順便給真正的能幹之士讓位,也算是你們對江山社稷的貢獻了!”

“咳”元和帝實在聽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了一聲,見所有人停下了私語,又都恢複成了往日的模樣,才有些滿意。随之而來的又是一陣頭疼:

今兒這朝會真是開不下去了!

誰能想到,他這平日裡最是穩重自持、寡言少語的兩個兒子,今天是一個賽一個的能說,臊得大半言官都擡不起頭來,君起的一番話更是把個好好的宣威将軍踩進了泥裡,一個貪生怕死。忘恩負義的武将,永遠都不能擡起頭來做人。

這倒是難得。

宋承源有那麼一瞬是抱着看戲的心态看他們争論的,但随即又發覺再不阻止,這下面的話就沒法聽了:說王中遠不堪為将、言官禦史屍位素餐,豈不是指着鼻子說他這個皇帝識人不清、用人不明嘛!為了不讓這兩個好兒子再受刺激,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來,他也隻好佯作咳嗽,強行打斷。

其實到了此刻,他心裡也明白,林文辛女扮男裝之事怕是很難商議出個結果來,武将裡不少都曾是武安侯府的擁趸,總會念及一份香火情。文官裡真正扛鼎的幾位,态度也頗為暧昧,至于禦史言官和沖出來的幾位,究竟有多少是出于他們的本意,又有多少是被自己的幾個好兒子威逼利誘的,心裡也能猜出幾分……

要殺林文辛,他心中也有不忍,更何況天下悠悠之口,實在是難以堵住,今日朝堂一試,更是看出這樣做行不通。可若是就此輕輕放過……

憑心而論,他是不願的。若說當初他知不知曉林文辛是女子之身,他當然是知道的,甚至今日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江山社稷危如累卵之時,誰還顧得男女有别?但那畢竟隻是權宜之計。

可如今乾坤已定,若以功勞封賞,讓一介女流封侯拜将,爬到衆多男子的頭上,莫說百官們顔面盡失,便是他心裡也有芥蒂,此事傳出去豈不是贻笑天下?世人又該如何看待他這位帝王?

因而之前風聞言官今日發難,他是默許的,武将中有人會為之求情,他心中也是有數的。本想着趁着言官欲要緻其死地之時,順水推舟免去她的一應封賞,再施恩于她,保全她阖府性命。既能顧及朝廷與天下男子的臉面,又全了自己厚待功臣的名聲。文官禦史達到了大半目的,武将們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誰料想他這兩個兒子戰鬥力如此超群,噎得百官啞口無言。再讓他倆說下去,别說治林文辛的罪了,怕是武安侯這個爵位都得向上提一提。

不成,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頭都得氣炸!

反正今天時間也不早了,這爛攤子還是以後再收拾吧。

宋承源單手扶額,内心煩躁,臉上還得帶着微笑,正要開口吩咐内侍退朝,眼睛一瞟,卻又發現太子宋君乾站得筆直,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呵,他這太子倒是當得輕松!

一想到今天整個朝會,自己左右為難,萬般糾結,太子倒像個沒事人兒一樣作壁上觀,心氣就不平。語氣也帶出幾分不滿:

“太子觀政已久,素來穩重自持,不僅頗受朝野贊譽,亦為朕所依仗。今日朝堂為着平西将軍一事争論不休,難下定論,朕也實在是為難。既然前因後果,你皆已知曉,整個朝會又穩坐釣台、一派從容,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不知能否為朕分憂?”

宋君乾被他話中的冷意刺到,心裡暗暗叫苦:因着目的沒達到,就到處撒邪火。自己明明如此謹言慎行,卻還是被尋了錯處,這可真是……誰讓自己是這個倒黴催的太子呢!

他垂眸掩去苦笑,正色道:

“父皇明鑒,林将軍一事,确實錯綜複雜。自我大炎立朝以來,從無女子隐瞞身份,戍邊從軍。若說有錯,确是于禮不合,但我朝并無律法言明女子不可為将,遠遠達不到喊打喊殺的地步;若說有過,她冒領身份,有欺君之嫌,但她長驅鞑虜、收複山河,又立下不世之功。兒臣鬥膽,私以為這等功勞……莫說功過相抵、護住她武安侯一府,便是這賞賜也不能打了折扣,免得涼了數十萬将士的心啊,至于諸位大人所追究的不過是區區細枝末節,在此等功勳面前,不值一提。”

宋君乾一面作答,一面用餘光觀察百官們的反應。見他們從一開始以為自己老生常談和稀泥的不以為然,到聽見自己給林文辛張目的滿臉不忿……不知怎的,心中竟也湧起了三兩分快意。在此等情境下,忽的想起了昨夜君謙府上送來的那隻紅木匣子。

匣中的鮮桃,已被他囫囵個兒咽下,匣子上的機鋒,他也了然于心。隻是今日早朝上這一陣你來我往、唇槍舌戰的,他也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間插上嘴,因而一直有些走神。

此刻他忽然福至心靈,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就在此時,就在此地!

想到此處,他吸了一口氣,對着元和帝深施一禮,恭敬道:

“兒臣資曆尚淺,又久居盛京疏于軍國大事,方才所言也不過是淺知拙見,說出來實在是贻笑大方,不過”宋君乾頓了頓,眉峰攏在一起,似是頗為苦惱,“兒臣确是聽到了一則消息,心裡有些把不準,因而朝會上有些走神……正所謂一人計短、衆人計長,今日我大炎肱股之臣齊聚一堂,還請諸位暢所欲言。”

宋君乾微微拱手對着文武百官微微一禮,衆人連忙避開,紛紛回禮、口稱不敢。

見此情狀,他也不多言,灑然一笑:

“父皇,平西一役,我朝大獲全勝,直将黎國大軍趕至天山之外,收複全部失地不說,更是俘虜了黎國不少權貴、悍将。此番大軍獻俘,就有黎國的左賢王和驸馬都尉。還有不少萬夫長、千夫長的被羁押在西北三鎮。可以說黎國此役損失慘重、國内更是民怨沸騰!甚至我朝與他已然是攻守易形,如今是他們求着我們和談了!

“為表誠心黎國四皇子章延康奉令來遞國書,此人狡詐陰毒、最善離間之計,母族又頗有分量,算得上黎國皇位的有力競争者,此番前來,不可小觑。這幾日,沿途官員多有上奏,算算日子,也就在這三五日,章延康一行怕是就要到盛京了。”

“黎國向來自恃兵強馬壯,氣焰橫驕、屢次犯我邊境,此次縱是吃了大虧,依他們的性子也不是能輕易善罷甘休的,怕是在盛京還要做過一場。也不知我朝諸位能将賢臣對這位黎國的皇子究竟作何打算?”

話音一落,他施施然一攤手,臉上甚至帶着不合時宜的笑意,實在有違往日的謙和有禮,但泥人尚有三分血性,今天文武百官這場唱念俱佳的大戲,他看了實在是心裡膩味,因而現在多少也帶着點隔岸觀火的意思。

皇椅上那位縱然覺得他此番言行不合規矩,此刻怕是也無心關注了,至于文武百官……

呵!宋君乾心裡冷笑。

不管嘴上說的多麼天花亂墜,這滿朝的文武又有多少聽到黎國鞑子這幾個字不心慌手抖、兩股戰戰呢?

兩國十數年的交戰,終究還是打折了不少人的脊梁啊……

果然,原本被兩位皇子一頓冷嘲熱諷、罵得張不開嘴卻還昂着頭滿臉不忿、色厲内荏的官員們,現下是真的規規矩矩低下了頭、如戰敗了的公雞一般,唯唯諾諾,不敢吱聲。

見此情形,甯王和靖王倒是不約而同地冷嗤一聲。

“作何打算?那自然是要靠宣威将軍震懾群獠、言官禦史們舌上機鋒。哦,差點忘了還有秦尚書,秦尚書曆來最崇禮法、張口仁義、閉口道德,想必如此賢德之士,定能讓黎國一行俯首帖耳,再不敢犯我邊境。”

“大皇兄所言甚是有理!王将軍雖然膽氣不足,卻最善于暗箭傷人;秦尚書雖是文官,這張面皮倒是固若金湯;再有諸位禦史以舌下龍泉鼎力相助……妙哉妙哉,有臣如此,我大炎還怕什麼黎國鐵騎?懼什麼外族扣關?豈不從此高枕無憂!如此看來平西将軍立下的的确是微末功勞,難怪諸位看不上眼。”

“也怪我等,身居高位,竟是瞽目不分忠奸,白白浪費了諸位的能力。難怪數十年于朝堂之上沒有建樹,原來諸位施展的天地是在邊關啊!可惜了,早知如此,應該為你等早早引薦。也不至于花費這等财力、物力,犧牲這麼多大好男兒,更不至于讓平西将軍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之身披挂上陣,憑白讓諸位受此大恩。我單知道君子謙誠,誰料想諸位竟如此藏拙,可惜、可惜了啊!”

“嗳,無妨,雖說之前埋沒了這些賢臣,但亡羊補牢,猶未為晚。現下适逢黎國四皇子進京,正好讓他們一展所能。諸位大人,機會難得,可要把握住啊。”

他二人這麼一唱一和,話多又密,直讓人插不上嘴,氣的一幹人等黑着臉憋氣,更是讓宋君乾差點笑出聲來。

讓這群人去施展所能?

王中遠武藝平平、志大才疏,是讓他向黎國展示如何跪得快、跪得容易麼?

秦康業狠毒僞善、假仁假義,是讓他向黎國展示如何結黨營私、排除異己麼?

至于這群禦史言官,隻會對着雞毛蒜皮的小事吹毛求疵,也就隻剩下了嘴皮上的功夫,甚至嘴皮上的功夫都不如人,一旦被人诘問就隻會以禮法、規矩來壓人,仗着帝王不殺言官,動不動就要殿前碎首,實在是上不了台面。讓這群人與黎國交涉,隻怕還未開口,膝蓋就先軟了三分。

強捺下已經到了嘴邊的笑聲,輕輕一整衣袖,又恢複成了那個溫文有禮的太子殿下。宋君乾擡眼偷瞧着龍椅上的帝王,見他面色果然不好,鐵青着一張臉,兩條眉毛也擰在了一起,不斷起伏的胸口更是昭顯出此刻的不平靜。

見此情形,宋君乾斂去臉上的神色,眉目低垂,心裡卻複雜難辨:

人都說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可平西一役才過去多久,就如此迫不及待要對着林文辛趕盡殺絕?這幫言官的鼻子比狗都靈,若說今天的局面,上面那位沒有起殺心,沒有暗中推波助瀾,殿上的這群人精哪會這麼不管不顧?

除了幾位肱股之臣還穩得住,不曾輕易涉足,若不是大皇兄和君謙仗義執言,這幫人怕不是要把這位平西将軍置于萬劫不複的境地……

看着元和帝一派帝王威嚴,端坐在金椅之上,卻面沉如水、郁郁難言,宋君乾心下暗歎:

一方面,二十餘年的父子親情、君臣之義,提醒他此刻應當為父分憂、為君解難。另一方面,帝王心思深沉、這種有事有人無事無人的态度也實在令他齒冷……

他這廂還在糾結如何開口,倒是元和帝先出了聲:

“黎國自恃勇武,素來瞧不上大炎以仁義治國。此番前來,名義上是遞降表,但依着他們的性子,事情怕是另有一番波折。諸位愛卿,可有對策?”

這誰敢回答?

那黎國鞑子,又勇又剛,個個生得人高馬大的,瞧上去就有力氣,在座的哪個武将能有信心和他們比試一場?偏偏這幫人隻認武力、少通文墨,更是不懂禮儀二字,文官們便是想和他們講理,隻怕也是對牛彈琴,徒勞枉然啊。

想到此處,百官們紛紛在心裡搖頭,眼睛死盯着殿内的金磚,頭都不敢擡,生怕被帝王注意到,甚至有那乖覺的,瞬間就想到了林文辛。

這黎國一行來勢洶洶,怕是隻有這位平西将軍壓陣,心裡才能安穩兩分啊。至于此人身上種種大逆不道、有悖禮法之處……咳,稍後再議、稍後再議。

還不等他們和同僚打個眉眼官司,好撺掇起來,讨論出個比較體面的說法呈與上聽,元和帝先忍不住歎氣了。

平時為了件小事,這幫人能吵到天翻地覆,真正的國家大事面前,倒是個頂個的會裝鹌鹑。

莫不是還要靠林文辛一個女子來壯膽助威麼?

滿朝文武竟這般比不上一個弱質女流?

更何況……

見着他們這副不敢擡頭、禁不住事的窩囊樣兒,宋承源也有些意興闌珊了:

更何況,他雖然未曾明确表明态度,但這群人精中能有幾個猜不出自己有心打壓?現下雖然遮羞的布尚未扯下,但讓他違心地反口再讓林文辛助拳黎國和談一事,豈不是讓人恥笑?他的面皮還要不要了?

想到此處,一陣無力感襲來,端正的脊背也不禁有些脫力,宋承源歎了口氣,無奈的一揮手:

“罷了,此事日後再議,退朝吧。”

說完,也不管衆人的反應,徑直走下龍椅,對着山呼一樣的“陛下萬歲”充耳不聞,快步離開了金殿。太監總管隻來得及跟着大聲說了一句退朝,便急匆匆追出去了,留下了滿殿的官員面面相觑。

“相爺,各位尚書,這?”

有人苦哈哈的看着前面的幾位大佬,那意思是讓他們給定個主意。可做到這等位置的又有哪個是愣頭青,皇上這明顯就是覺得顔面有傷、心氣不平,他們還能上去自讨沒趣嗎?

幾個人互相看了幾眼,默不作聲。

“行了行了,陛下既已宣布了退朝,我等還是速速離去,各回各的衙門,種種事宜等日後再說,都簇在金殿裡像什麼樣子?”

到底還是孔相,曆經兩朝又是靖王的老泰山,也不去看同僚們的臉色,把臉一闆,直接一揮手。說罷,也不等其他人,兀自往外走,走至門口,又蓦的折返,一把抓住了靖王的朝帶,連拉帶拽地把靖王也拖走了。

宋君起本來還想和自己的弟弟商讨一下林家這事到底該怎麼收場,畢竟他已經一腳踏進來了,索性好人做到底,争取和君謙打好配合,給林文辛争得一個最好的結果。奈何此刻朝帶被人拉住,根本沒機會開口。孔相的手勁兒倒是不大,但那可是自己的嶽父老泰山,他哪敢用力掙紮?隻能搖着頭,滿臉無奈的跟着走了。

見他們走了,剩下的官員知道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幹脆三五結伴搖着頭離開了金殿。

太子宋君乾倒是和靖王一樣,想和自己的弟弟說兩句話。可在他的一衆屬官看來,他今日牽扯其中已經殊為不智,陛下又負氣離去,想必心中也是不滿的。儲君之位本就難坐,現下還沒出金殿,誰知道有沒有帝王的眼線在暗中盯着,再與甯王和林文辛拉拉扯扯,豈不是引火燒身?

當下幾個人互視一眼,極有默契的把太子圍住,這個有二三公文不能定奪,那個有大小事宜需要請示,還有幾個笑着對甯王賠禮。鬧哄哄的把宋君乾困在中間,嘴上不停,腳下也不停,簇擁着走出了殿門。

宋君謙看着太子滿臉無奈,連連張嘴卻又插不上話的窘迫樣,還有他的那些屬官們,一邊做着堪稱膽大包天以下犯上的舉止,一邊還不忘小心翼翼對着自己賠笑臉的樣子也不禁啞然失笑。不欲再讓這些大人們為難,他也隻好微笑着示意無妨。

等這群人也走了,大殿裡愈發靜了下來。

林文辛心中無措,一時不知是喜是悲,此刻才将将回神。約摸着所有人都離開了,才用手撐着地。

饒是她征戰數年,也經不住這長時間的跪立。帝王有意無意地忽略之下,她哪敢随意調整姿勢。整個早朝下來,雙腿早就麻木了,現下一時也站不起來,隻能先緩一緩。

畢竟還身處金殿之中,等腿腳稍稍有了知覺,她就想早點站起來,離開這個地方。戰場上她能扛着刀傷沖鋒向前,不知疼痛、不覺疲累,現在不過是跪了一段時間,兩腿卻抖得使不上勁兒,本來她以為憑借着自己身手怎麼着也不會太過狼狽,奈何腳麻這事兒,就是這麼不講道理,堂堂平西将軍一個用力,不僅沒站起來,反而手臂一軟,險些摔個大馬趴。

“嘶” 一口冷氣還未完全出口,手臂就被人輕輕撈了一下。

“多謝殿下”。林文辛抿了抿嘴,低低地喊了一聲,既是為了此刻的援手也是為了之前的仗義執言。

“将軍言重了”,宋君謙微微搖頭,手上稍稍用力,讓她借力站了起來,見她手臂似有掙紮之意,急忙松手,随後又别開眼去。

等林文辛緩了一會兒,雙腿也漸漸能着力,便想着離開這兒了。但畢竟腿還打着顫,走路也有些一瘸一拐的。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體面,有心讓甯王先行一步,側身一看,隻見對方面如平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索性自顧自向前。

官靴踩在金磚上,顯得腳步聲極重,她勉力維持着身形不搖晃,精神集中,卻依舊能感覺到甯王就走在身側。

兩人都沒有說話,等走出殿門,正值旭日東升,霞光鋪滿了半個天空,一掃清晨的陰冷,雖說仍有北風呼嘯,但看着這輪紅日,心頭也不禁平添了兩分暖意。

“林将軍”宋君謙突然向前幾步,走進陽光下,又回轉過身子,冬日的陽光竟也有些刺眼,他背着光,林文辛一時竟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料想他此刻應該是帶着笑的,不然這聲音怎麼這般溫柔。

“林将軍,天亮了”。

“殿下……”

“将軍莫要擔心,太陽出來了,這天,總歸是越走越亮的。”

甯王這話似乎意有所指,但本意總歸不惡。冬日的陽光曬得人渾身惬意,懶洋洋的不想動彈。直到此刻林文辛才恍惚覺察到今日這一生死關終究還是闖過去了,不論日後再起什麼波瀾,阖府的性命應該是保住了。雖說最終的結局尚未明朗,但不知怎的,她心下忽然也有些松快,難得孩子氣地擡目遠眺,臉上也不禁露出了幾分笑意:藍天湛湛、紅日昭昭,今天果然是個好日子!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