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笑笑間,紅日漸漸西沉。天色已近黃昏。前去後山放松筋骨的人也陸續歸來。
畢竟都是武将子弟,手上的功夫還是有的,不拘多少,每個人都帶回了七八樣獵物,野兔、野雞更是用草繩捆住,成串兒似的領回來。
宋君謙收斂了心神,也不自覺地往園外望去,頗有些急切,倒引得侯夫人心下好笑。眼見着天色不早,自家這位也跟屁股下生瘡一般坐不住,索性命人撤了酒具、茶盤,請各位賓客移步前院。自己則推說有事,讓靖遠侯率人去門口迎一迎還未歸來的賓客。
宋君謙拱手送走了侯夫人一行,輕咳了一聲,到底還是跟着老侯爺的身後,施施然走到别院的大門。剛剛站定,就聽見一陣驚呼,心裡忽有所感,也顧不上失禮,徑直越過了靖遠侯。
果然是林将軍回來了。
林文辛這一趟收獲不小,踏雪身上挂着獵物,難免有鮮血滴落,有些不适地響了響鼻,向自家主人撒嬌。林文辛心裡也有些理虧:山路崎岖,為了給甯王挑選幾個合眼的獵物,踏雪今日确實辛苦了。再加上血液有些凝結,惹得它鬃毛都變成了一绺一绺的,還是要好好安撫一番。
不等她将愛馬的小脾氣安撫好,在宋君謙身後的平安見自家王爺這想要上前卻又原地踏步的樣子,那叫個恨鐵不成鋼!他眼珠子一轉,讓平日裡也通曉馬性的明法上前去幫林将軍牽馬,自己則大逆不道地把宋君謙往前輕輕一推。
宋君謙心裡本就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察覺到平安的動作後,也就順水推舟,裝作站立不穩,往前快走了兩步。
“林将軍……”
“王爺?”林文辛擡頭,看着這人逆光而來,心裡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要不是明法已經走到跟前,想要幫忙安撫踏雪,隻怕已經按捺不住想要向他邀功的心情了,畢竟今日她可是盡力挑選了味道最好、最肥嫩鮮美的獵物,想要給這人嘗嘗鮮的。
她忍了又忍,可看着宋君謙眼角含笑,還是忍不住想要誇耀兩句,隻是還不等她開口,靖遠侯的大嗓門就已經在耳邊炸開。
“哎呀!鹿角還未硬化的小公鹿,好東西,好東西啊!這獐子也不錯,用來炙烤,肉汁四溢、肥嫩可口,還有這飛龍,吊湯最是鮮美!”鄭安國早就好奇林文辛這一趟的收獲了,又看着兩人在自家門口含情脈脈的,當即存着三分故意,擠進了兩人中間,翻了翻林文辛的獵物,嘴角帶笑,大聲稱贊。
他這個嗓門是出了名的大,門口又有不少前來看稀奇湊熱鬧的賓客,這下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紛紛圍了過來。不說其他的,光那兩隻小鹿和獐子,就引得他們啧啧稱歎,何況林文辛的獵物中還有不少野羊、還未長成的野豬,其中最為奪目的還屬兩隻狐狸。
狐狸這東西倒是常見,但林文辛打來的這兩隻太漂亮了,打眼一看,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紅得跟火似的,沒得半分雜亂,就是滿盛京也難得尋到這般好的。一時間不少人都在心裡暗暗點頭:不論其他,光林文辛今天露的這一手,這人身上的功夫就不容小觑,果真是厲害!
眼見着人越圍越多,稱歎聲不絕于耳,被擠出來的宋君謙和林文辛隻好無奈地相視一笑。兩個人性子都内斂,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說兩句體己的話了,心裡都有些可惜。
可随即宋君謙又打起了精神,從袖中掏出了錦帕,捉着林文辛的手,為她仔細擦去掌心沾染的血迹,動作輕柔,眉目認真專注,倒是讓林文辛心頭怦怦直跳,隻覺得掌心發熱、臉上也熱,整個人都快要熟了,好在此刻天色漸漸昏暗,還能替她遮掩三分。
但旁人或許不在意,一直為她擦拭手心的宋君謙怎會沒有發覺?他嘴角笑意更甚,卻又不敢過多表現出來,生怕林将軍面上挂不住,隻是手上的動作越發細緻緩慢,簡直像對待瓷器一般,直把林文辛擦得手指不自覺地蜷縮,忍不住輕咳了一聲。他才慢條斯理的收了動作,可不等林文辛把手縮回去,卻又伸手去捉,将那人的手包在掌心,輕輕晃了晃。
林文辛此刻腦子一片混亂,注意力全在手上。周圍這麼多人,她心中不好意思,怕動作幅度大了反而引起注意,隻好随他去。她的默許讓宋君謙心中更加歡喜,這下子是真的止不住了,整個人如同春風拂面、笑意盈盈。也不多說話,隻這樣牽着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等到所有獵物都被侯府的家丁拿去處理,衆人這才意猶未盡的四散開來,未及片刻又有下人來請,邀他們共赴晚宴。
說是晚宴,靖遠侯府準備的更像是草原上的篝火晚會。剛走近院子,就見裡面已經燃起了巨大的篝火,衆人的座位面前也三三兩兩的散落着小的火堆,想來是為了方便他們自己動手。
如此安排,倒是新鮮,再加上不設桌椅,隻有各式軟墊、毛氈,衆人席地而坐,圍火交談,都放開了不少,一時間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宋君謙直至落座才松開牽着的手,好在衆人雖然肆意卻也極有眼色,沒有往他們跟前湊,可算給了他們說話的空間。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又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些什麼,把個平安急得恨不能原地跺腳。好在林文辛剛剛就有話要說,見他閉口不言,就先起了話頭:
“别院後山雖然算不上廣袤,物産倒是豐富,我隻進去略逛了逛,就打來不少野物,若不是為了挑選一些難得的,也不至于回來的這般晚。”
“将軍回來的可不算晚,更何況帶回來的野物有這般多,不知多少人心裡羨慕呢,若非有你出手,今兒這晚宴,我恐怕隻能厚着臉皮去别人面前讨要點殘羹冷炙咯。”
林文辛當然知道他這是故意說俏皮話逗弄自己,就算自己空手而歸,靖遠侯府還能讓堂堂親王餓肚子不成?不過他這話實在說得自己心中熨帖,當下也難得起了幾分類似于邀功的心思:
“如今雖已入春,夜裡總還有寒氣侵體,吃些鹿肉最為适宜,我又捉了未滿一歲的鹿崽子,肉質肥嫩,久烤不柴;飛龍吃山間的谷物花果,喝的又是山泉水,用來炖湯最為鮮美,若再配上一些鮮筍,當真令人唇齒留香,王爺一會兒定要多嘗一碗。”
“有勞将軍了,将軍如此用心,我豈能掃興,待會兒定然化作一個大肚漢,争取将你獵來的全部一掃而光,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他說這話自然是故意賣乖,但也并非全無真心,既是林文辛為他特意挑選了好入口的野味,過會兒可不就得多吃一些,免得辜負了一片心意。
聽了他這不着調的話,林文辛啞然失笑,加上平安有意無意漏出兩聲低笑,更是讓她無所适從。
好在靖遠侯府的下人手腳麻利,沒讓她尴尬太久,就流水似的端上了酒水以及各式佐酒小食,過了一會兒,幾個健壯的家仆将獵來的大型野味架在了篝火旁炙烤,又給每個座位上送來了不少已經腌制好的肉串和禽鳥,任大家随意取用。
炙熱的火焰碰上肥美的肉類,不一會兒就滋滋作響,散發出油脂的香氣,再加上大廚行雲流水般地撒上秘制的調料,一下子就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山中跑了一下午的林文辛也有些遭不住的捂了下肚子:餓了。
大型的獵物沒有那麼快能吃上,時刻關注她的宋君謙,一挑眉先抓了一把肉串慢條斯理地炙烤了起來,看那動作倒也有模有樣,引得林文辛暗自稱奇。
似是知道她心中好奇,宋君謙一邊翻動着肉串,一邊輕描淡寫的說道:“當初和師父在民間行走,免不了露宿野外,自然也就學會了一些吃食的做法,至于這烤肉的手藝嘛……”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的壓低了聲音“我雖然跟随師父修行,但并未出家,嚴格意義上并不需要守戒,在山上的日子,難免有些嘴饞……咳。”
畢竟當年還是個半大小子,又是皇宮中金尊玉貴養出來的,何曾少過吃食?可偏偏山上日子清苦,又離城鎮甚遠,免不了捕些獵物打打牙祭,對此其他人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并不阻攔。
他好奇心重,不喜歡将這些事全部交給随從去辦,自己烤的東西哪怕焦糊了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久而久之,一手烤肉的本事倒也頗拿得出手。
說話間,手上的肉串已經熟了。廚師将肉片的極薄,又用香料去過腥,再加上肉質又新鮮,隻粗粗灑了一點細鹽,就能吃到最純粹的肉香。
林文辛也不扭捏,拿了一串就往嘴裡送,剛一入口就覺得甯王火候掌握的不錯,外層有些油脂的焦香,裡面卻還細嫩,微一咀嚼還能感到肉質有些彈牙,甚至還保留了一些肉的汁水。
一串下肚,她心裡算是服了,忍不住比了個大拇指:“王爺這手藝沒得說,看來今晚我隻要坐等着吃就可以了。”
宋君謙自己手上也還有些肉串,見她吃得滿意,也輕輕送了一串入嘴:“隻要将軍不嫌棄,我自然是樂意效勞的。”
他這話說得又慢又輕,恰在此時一陣微風吹來,火焰搖曳中,顯得眉目愈發溫柔,連這短短的一句話也帶了幾分纏綿。
林文辛隻覺得心髒砰砰直跳,莫名有些發慌,忍不住用手捂了捂:自己似乎真的有些控制不住動心了。
就在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愈加暧昧之時,偏偏近水樓台已經吃了個半飽的靖遠侯,又忍不住舉起了杯,邀人共飲,林文辛也趁機收回了目光。
饒是養氣功夫再好,宋君謙此刻也忍不住挫敗地揉了揉額頭,打心裡覺得老爺子和他犯沖,要不然怎麼每次的時機都把握的這般巧,從赴宴到現在,自己今天一件事都沒能做成。
想到這裡,他有些悲從中來,隻暗暗發誓,日後這靖遠侯府的邀約還是少接為妙。母妃還抱希望能利用這場宴會讓自己和林将軍更近一步,現在看來,有這位老爺子在,能維持現狀,心态平穩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這廂想得入神,面色變幻不定,偏偏在座中他地位最高,不少人都偷偷瞟着,見他沒有舉杯,當下就有些猶疑不定,好在林文辛看不過去,輕輕扯了下衣角,才讓他醒過神來。
宋君謙本也不是個喜歡讓人難堪的性子,反應過來後,當即也跟着舉杯同飲,隻是這酒喝到嘴裡吧,總覺得有些發苦。
“王爺,可是酒菜不合胃口?”見他表情難以描述,鄭安國有些莫名,忍不住開口詢問。
“哪裡哪裡,今日天公作美,月明星稀,在座的又都是真性情的,圍着這篝火喝酒吃肉,哪能不合胃口呢?”宋君謙面帶笑容,擺了擺手,“更何況侯府的酒好、大廚的手藝也好,林将軍獵來的野味更好,這般好的酒菜,我哪還能挑的出毛病來?”
鄭安國聽了這話,雖然知道是客套之言,心裡也暢快,他忍不住摸了把胡子,也有心誇贊誇贊自家侄女:“不錯,廚子的手藝還在其次,這野味啊還是得新鮮的才好吃。尤其是文辛,手上的本事果然了得!闊别京城這麼久,對這後山又不熟悉,隻用了幾個時辰,就獵來了這麼多,還都是肉質最好的小鹿和獐子。這一手,莫說現在,就是再往前二十年,隻怕我也不是對手啊。”
他這話一說出來,底下的人也紛紛點頭,不論其他,就憑單人匹馬在後山上這麼晃蕩了一圈,收獲就比他們這些自幼習武,又常常來京郊這邊的山林裡圍獵的男子還要多上不少,确實厲害。
他們這些能被靖遠侯邀請來赴宴的,大多對林文辛觀感不惡,起碼對武安侯府是敬重有加的,因而瞟了一眼甯王後,也紛紛稱贊了起來,所用的稱呼竟還都是‘将軍’,也算是對她的一種認可與推崇。
聽到他們的交口稱贊,宋君謙也眉目含笑,并未對稱呼有所異議,反而對着林文辛輕輕點頭,似也有欽佩之意,倒讓林文辛鬧了個大紅臉。
“鄭伯父還有在座的列位實在是謬贊了,我不過是學了點粗淺功夫,今天也是運氣,才能有此收獲,哪裡就當得諸位這般誇獎?”林文辛眼見着他們越說越來勁兒,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隻好站起來打斷,“更何況,我手上的功夫再好,也離不開一副好弓箭。鄭伯父為我準備的這副弓箭,用起來果然順手,當真有事半功倍之效。”
她說這話原意是客氣一下,畢竟這弓雖好,對于她這等高手來說也隻是錦上添花,隻不過這種場合下,理所應當要對主人家說兩句奉承話罷了,誰知話一出口,當即就有兩個人面色大變,鄭斯言手捂胸口,心痛不已,更加惋惜這樣好的弓箭與自己失之交臂;宋君謙則以手抵額,滿心複雜,鄭侯準備的弓箭再好還能比他專程從大皇兄庫房裡千挑萬選出來的合手?偏偏有他珠玉在前,自己手上這個禮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送出去。
鄭安國可體會不到他倆的複雜心情,心裡隻覺得自家侄女說話就是順耳,當即哈哈一笑:“哈哈,這把弓箭确實不錯,不枉我花費了大功夫才搜羅過來。這樣吧,我也不能白饒你一頓野味,就把這把弓箭當做飯錢抵了如何?”
見林文辛似要推辭,他當即牛眼一瞪,大手一揮:“欸,莫要推辭,我最不喜歡這種推拉的把戲,讓人煩躁。我送你的東西,大大方方收了才好,更何況,除了你,還有誰配用這把弓箭?”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文辛也隻好點頭接受了這份禮物,畢竟鄭侯爺的性子她還是了解的,真要是推辭了,反而讓他心中不快,不如暫且手下,日後再從别處補上就是。
果然,見她點頭應下,鄭安國心情大好,隻覺得胸中暢快,免不了又多飲了幾杯。侯夫人已經懶得去管這個老酒鬼了,隻要不鬧出大事,就随他去吧,畢竟這些年也實在是憋屈,今日又得見故人之女,心情激蕩之下,多喝點也不算什麼大事了。
隻不過,她有些同情地望了一眼自家孫子,見他正垂着頭,悶不做聲,顯然還在心痛心愛之物被轉送他人,也有些無奈,隻好暗暗盤算着日後再托人去尋一把差不多的弓箭回來,可别把孩子氣傷了……
除了侯夫人心裡同情自家孫子,平安的眼裡也滿是同情:瞧自家主子,這一通忙活,不僅錯失了送禮的良機,這下好了,鄭老侯爺算是徹底把後路堵死了,堂堂甯王還能送同種東西給自家王妃不成?啧啧啧,可憐的喲,這下回去又要費腦筋咯。
平安雖然沒說話,但宋君謙仍然覺得後背燒得慌。心裡也實在挫敗,恐怕自己這精挑細選的禮物這下是真的送不出去了……想到這兒他就不禁有些怨念地瞥了一眼靖遠侯,但看人家樂呵呵的自斟自飲,心裡更加憋氣,隻好化悲憤為食欲,狠狠地撕扯下肉串上的肉,大口咀嚼,看得平安心中更加不落忍:
造孽啊,這倒黴的!
酒過三巡,氣氛更加熱鬧,有那性子活潑的已經完全放開,乘興而歌,乘興而舞,引來陣陣叫好,玩到興起便仰着脖子痛飲,直呼痛快。
雖然歌聲嘶啞難聽,舞姿也千奇百怪,林文辛卻看得津津有味,連宋君謙也暫時放下了其他,專心欣賞了起來,甚至還拍了好幾回巴掌,隻覺得如此宴會倒是有趣的很,可比皇宮中那所謂的家宴要好個不計數。
他側首看着林文辛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的臉龐,心裡跳得厲害:這些日子倒是難得見林将軍這般放松開懷,無論是之前山上跑馬還是現在圍着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她都開心的很,臉上止不住的笑意盈盈,比在王府中還要真實、痛快……
想到這兒,他心中原本的滿腹委屈也化作了雲煙,原本也就是想讓林将軍開心,現下她如此高興,一件沒送出去的禮物又算得了什麼呢?這次不行,總還有下次的。
宋君謙好容易安慰好了自己,放平心态,專心烤起了肉串,正觀察着火候,一個沒留神,酒意上頭的靖遠侯,又溜溜達達的坐到了他們身邊……
“文辛啊,”鄭安國伸手拍了拍林文辛,喉頭卻又哽住了,他知道自己今天實在是失态,不該喝這麼多酒,可是有些話不借着酒意,也實在說不出口,當初在武安侯府送嫁,自己心裡沒底,縱有千言萬語,也不敢輕易說出口,唯恐影響了她出嫁時的心情,更添愁悶;現在見他們相處還算融洽,心裡也算放下了一兩分。
“當初還是個小姑娘呢,你娘時常帶着你到這個莊子上遊玩,春天賞花、夏天納涼,秋天就滿山遍野跑,又是捉魚又是摘果子的,到了冬天圍爐煮茶更是少不了你這個小饞貓。我是個粗人,可你伯母不知道心裡多羨慕,恨不能把你抱回自己家養。一想到這事兒,她就佯裝胸口疼,怪我沒本事,一連生了那麼多讨債鬼,一個貼心的小棉襖也沒有。每次你做客離開,都有好幾天瞧我和你那幾個倒黴哥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爹也是個促狹的,明知道我們兩口子眼饞閨女,偏偏一回京就到我府上嘚瑟,又是炫耀你的聰明聽話啊,又是炫耀你對他的孝心……嘿,可把這小子得意的!”
說到這兒,他臉上帶有回憶之色,話中也有笑意,連帶着林文辛也微微翹了翹嘴角。
“閨女啊,”鄭安國輕輕喊了一聲,眼中的淚水再也沒有兜住,“我這些年,身體狀況時好時壞,遍請了名醫也沒有大的起色。他們都勸我少些思慮,安心養傷,可我放不下啊!”
自從懷忠、文長血染沙場,林氏滿門不存,他這心裡就如同火燒一樣,再難平靜,後來龍椅上的那位棄他靖遠侯府滿門武将不用,反而讓文辛這個女娃娃上了戰場,他更是想不通!
怕那位是存了惡意,蓄意要文辛送死,又怕她在軍營裡寸步難行、被人揭穿身份,更怕她被刀劍所傷,步了父兄的後塵……
思慮過重之下,一病不起,連床榻都下不來,為了不讓消息傳出去,徒惹文辛擔心傷懷,隻好讓自家那幾個蠢貨暗地裡幫忙規整武安侯府的産業,幫着安置不願離去的舊人。更是一連寫了十來封書信給軍中的舊人,讓他們幫忙照看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