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雞飛狗跳的定國公府不談,甯王殿下這一病,整個甯王府都跟着六神無主。
殿下自從歸京後,身子健壯了不少,鮮少生病,此番雖然看過了太醫,言說并無大礙,但平安親眼見着吐血已是吓得魂飛魄散,縱然被特意叮囑不要外傳,可他哪敢獨斷?左思右想之下,還是先後往松竹院和宮裡傳了消息。
林文辛來的很快,眉宇間憂慮重重,可宋君謙已被吩咐着卧床休息,一時也沒有打擾,直到下人熬好了湯藥,她才雙手接過,第一次踏入甯王的寝室。
王府上下奉行節儉,王爺的寝室也頗為簡樸,但她此刻無暇關注其他,溫聲喚醒宋君謙,親眼見他将苦藥一飲而盡,又默默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見他雖然神色疲倦、面容蒼白,但是精神尚可,呼吸也很平緩,這才稍稍放心。
方才她又讓長風攔住太醫,将甯王的病情問了一遍,聽說是郁結于心、氣結于胸才引起的吐血,心中不解。可看王爺神色恹恹,又阖上了雙眼,分明是不想溝通,她也隻能歎了一口氣,不再出言,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相陪。
宋君謙此刻神志還算清醒,但身體實在疲倦,見林文辛不曾追問,心裡也松了一口氣,頓時覺得一陣困頓難耐,昏昏沉沉的入了夢鄉……
因為知道身處在安全之地,又有林文辛相伴更覺安心,他這一覺睡得香甜,可聽到了平安傳來消息的紀靜娴卻是心中憂慮,神思不屬。偏偏她又不能出宮探望,雖然派司雲前去王府送了些藥材,也得知并無大礙,仍然放心不下,短短幾日竟也瘦了一圈。
宋君謙一連服了三日湯藥,自覺身體已經大好,加上此次抱恙也和氣性太大有關,他本是個豁達的性子,這幾日已經看開不少,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錯,雖然仍舊告着病假,但出去走幾步依然沒有問題了。
他心知母妃關心則亂,王府的消息又難以傳進宮中,雖然已經讓平安再去跑了一趟腿,但母子連心,不見到他本人,隻怕母妃仍然要時常挂念,因而趁着精神不錯,又服了一碗參湯補了補氣,向宮中遞了個牌子,準備去長秋宮逛上一圈。
紀靜娴知道他要來,實在是放心不下,一時也顧不得宮中的規矩,早早就等在了長秋宮的門外,一看見宋君謙的人影,更是連走幾步迎了上來。
“母妃……”宋君謙剛要行禮,腰還沒彎下來,就被紀靜娴攙住了手往宮裡拉。難得見母妃如此失态,心知她這是關心則亂,宋君謙心裡又酸又軟,絲毫不敢掙脫,順着她的力道進了宮。
剛一踏入福甯殿,紀靜娴就對他細細端詳,見他面色紅潤,雙眸也清亮,一顆心才晃蕩蕩的落了地,隻是口上仍要數落: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這般不知愛惜身體?這才過去幾天,你不在府上靜養,又跑進宮來作甚?”
“不過是一時岔了氣,本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都怪平安小題大做,連累您挂在心上。我這些年身子康健,王太醫的幾貼湯藥喝下去,早就大好了,偏偏他們像看眼珠子似的盯着我,這也不肯,那也不許的,我稍稍說兩句,就把林将軍請出來壓我,硬生生讓我卧床了三天,再不出來走走,渾身的骨頭都要躺懶了。”
“該!”紀靜娴知道他這話是說出來讓自己寬心的,臉上仍是不動聲色,見他因着自己的态度面帶讨好,終于還是忍不住杵了一下他的額頭,恨聲說道:“是要有個人壓制住你才好,要不依着你的性子亂來,遲早惹出大事來!”
宋君謙被說了也不敢反駁,隻好低頭任罵,紀靜娴看他這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明知是在裝樣,心中仍是一軟,再聯想到自家兒子畢竟還生着病,終究還是停下了說教,過了好一會兒,才長歎了一口氣:
“你如今已經成家,做事可不能再這麼肆意,你這一病,林将軍也跟着操心,回府之後好好說兩句軟話,再買上一份禮物……”
雖然這樣做太過客氣了些,但自家這個沒出息的至今還和人家處在暧昧階段,這樣行事倒是最為妥帖,再加上這麼一來一去的,不就又增加了相處的機會嗎。
紀靜娴揉了揉額頭也是操碎了心,可憐她身在宮中,竟然還要絞盡腦汁為了這等事出主意,這可真是……
想到這兒她就恨鐵不成鋼地剜了自家蠢兒子一眼,随後又想起了什麼,眉頭再次皺了起來:“我聽太醫說,你這次吐血是受了氣,你的性子我還是了解的,素來豁達,怎會郁結至此?”
“這……”宋君謙坐在椅子上支吾了兩聲,心裡有些為難:雖說當時的确是憤懑難平,可這幾日過去,他情緒已經平緩,現在回想起來竟為了這等事氣到吐血,實在是叫人難為情,再加上這是歸根結底又和定國公府有關……他終究是不願将母妃牽扯進來的。
知子莫若母,見他神色猶豫,紀靜娴心裡已經有了兩分明悟:能讓君謙這般為難,不肯直言的,隻怕和自己有關,而自己幽居深宮多年,能扯上關系的也就隻有那一家了。
所以是因為定國公府嗎?
紀靜娴歎了一口氣,心裡後悔:這些年斷絕來往也都相安無事,前段時間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放任君謙向那家遞上拜帖,平白惹出這場禍事。
“唉,也怪我,不該為了私心同意你說的試探之舉,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德行,平白讓你受了氣。”
能将自家兒子氣到這般田地,也不知道那一家是做了什麼過分的舉動……
“不,這和您有什麼關系?”
宋君謙急忙否認,可看着母妃滿目了然,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這件事吧悶在心裡實在是膈應,可真要說出來又讓人覺得矯情。
見他久不開口,紀靜娴也隻好自己猜測,試探道:“可是他們退回拜帖的時候說了些不中聽的?”
說完她又蓦的聯想到,當初君謙進宮告知自己這事的時候,神色就隐隐不對,隻不過他掩飾得很好,自己當時又沒太在意,這才沒能早早發覺。
是了,定然是這樣!
想到這兒,她已然十分确定,可随之而來的就是一陣怒火燃起:也不知道他們說了多麼過分的話,才将君謙這個好脾氣的孩子氣成這樣!
宋君謙眼見着自家母妃面色鐵青,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知道她這是動了真火,生怕她被氣出個好歹,一時間也顧不得自己的臉面,趕忙開口解釋:
“母妃不用動氣,兒子并未受辱,定國公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直接得罪我這個親王,雖然退回了帖子,卻也不曾說什麼難聽的話,隻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可面對母妃關切的目光,終究還是一咬牙:“兒子不過是一介閑散王爺,胸無大志,與其他皇子相比确實不堪,值此奪嫡的關鍵時刻,定國公國之砥柱瞧不起我也是正常,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将您和林将軍的臉面踩在腳下,去讨好旁人!”
這話一出口,其餘的話也就好說了,宋君謙一捂眼睛,語氣也有了幾分哽咽:“我知道奪嫡站隊,最忌首鼠兩端,他們作為太子外家,是天然的東宮盟友。加之我本就無心相争,這些年也懶得湊上去,徒惹厭煩。無論是在朝堂上還是私底下都沒有什麼往來。說得難聽些,他們将我視作麻煩,我又何曾将這等冷血無情的人視作親友?等從旁人口中得知您當初被逼入宮的真相,更是不恥他們的所做作為……
我不曾和他們相處過,也不曾感受過所謂血脈親情,這等親戚自然是可以抛之腦後,再無來往,可我知道,您不一樣……”
“除卻當初逼迫您進宮,前十幾年您一直生活在定國公府,據司雲姑姑描述,當時您未曾出閣前,在家中很是受寵,國公夫人視您為掌上明珠,紀正澤也跟前跟後,天天姐姐長姐姐短的。我雖不明白為何偏偏他們如此特殊,卻也知道這些年您雖然嘴上不說,可心中對這兩人總是存了三分思念的。再加上國公夫人常年吃齋念佛、不問俗事;紀正澤也總是被傳出狂悖無禮,為人處世經常與父兄背道而馳。推己及人,心裡便也被些表象唬住了,以為這兩人良心未泯,對您是懷着幾分歉疚的。”
說到這兒,宋君謙手指猛然攥成了拳頭,恨聲道:
“陪林将軍賞花一事,本是我心血來潮,隻是聽了平安一番話,知道紀正澤打理的莊子上種了千株桃花,姿态各異,品種又不相同,開得也比别處要早些,這才動了心思。加上當時腦子一時糊塗,竟然妄想着幫您和他們……”
接下來的話他沒說出口,但是紀靜娴心中了然:自家傻兒子是想利用這次呈上拜帖一事,幫自己和母親破冰,好歹不至于老死不相往來,看來君謙心中不忿的就是這一點了。
想到這兒她低頭一笑,頓覺嘴裡發苦,其實自己不也正是存了幾分的癡心妄想,才點頭同意了這番試探嗎?
“母妃,”見她面露苦澀,宋君謙心裡更加難受,隻覺得胸口像堵了一團棉絮,憋得慌:“其實拜帖遞過去之前,我并不曾抱有多高的期望,被退回之後也談不上失望,我當時想着定國公大權獨攬,剛愎自用,國公夫人未必就能行事自由,紀正澤更是天然矮了他一頭,更談不上能忤逆他的心思。甚至心中還隐隐祈禱,惟願他們不被自己的冒失之舉陷入兩難的局面……”
說到這裡宋君謙語氣滿是自嘲,更覺自己一番心思喂了狗,忍不住狠狠捶了兩下桌面:“誰知道次日我借着送手抄經書的由頭進宮,剛走到坤儀宮外,就看見皇後身邊最為得用的侍書和一并宮女們簇擁着定國公夫人向宮外走去,稍一打聽才知道,卻原來這位久不出府的老夫人此番進宮,是為了給皇後娘娘送上幾枝開得正豔的桃花,這可真是……”
宋君謙長歎了一口氣:“不瞞你說,我當時确實覺得血氣直往上湧,幾乎維持不住自身的表情,到了福甯殿,看見您這裡冷冷清清,心中更是憋悶不堪,當即就有些按捺不住,為了不讓您看出端倪,這才匆匆離去。”
“你啊……”紀靜娴聽到這兒,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更加心疼這個傻兒子:從來都是豁達的性子,竟是為了自己強行咽下了這麼大的委屈,她緩緩起身,坐到宋君謙身旁,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傻孩子,我确實還割舍不下生養之恩,也對紀正澤狠不下心來,但這麼多年過去,這點情分早就不剩下什麼了,我心中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你這個傻子了。誰知道你竟然為了他們,生了這麼一場氣,若當真為此氣壞了身子,你叫我心裡如何能安?”
說到這裡她已經語帶哽咽,落下兩滴淚來。宋君謙見她流淚簡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當即就跪了下來,被她用手攙起後,還忍不住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見她不再落淚這才長舒一口氣,放心坐了下來。
“母妃,是我氣性大才惹出這件禍事,與您沒有關系,我改,我日後一定改!我自然明白這麼多年的不聞不問,您現在并不把她們放在心上,隻是她畢竟是您的生身之母,做事如此不顧您的想法,偏偏在我被退回帖子之後入宮送花,送的又是桃花,這分明就是折辱,踩着您的臉面讨好皇後娘娘!我怕您知道了難免傷心,因而才避之不談,隐瞞了下來,又知道您不喜歡在宮中行走,特地關照了司雲姑姑莫要讓一些流言污了您的耳朵,可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宋君謙歎了一口氣,他吐血也不單單隻是因為母妃受辱這件事,索性把實話全都說出來,免得母妃心中歉疚難安:
“母妃,憑心而論,這世上哪個當子女的能忍受自己母親被人這般看輕折辱?我雖然在宮中沒有發作,可胸口實在是憋得慌,剛回到王府,這口氣還沒吐出來,平安又向我彙報了幾件事,定國公府實在是欺人太甚!在宮裡的所見所聞,我其實已經明白他們打得什麼主意,無非就是想踩着我們母子去讨好東宮,因而聽聞紀正平親自去太子府邀請太子夫婦二人前去踏春賞花,我心中并無多大的波瀾,甚至覺得他們這般汲汲營營,盡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當真令人發笑。可偏偏,偏偏他們又要将林将軍牽扯進來!”
說到這兒,宋君謙眼眸發紅,雙拳緊攥,滿是憤恨:
“當初那些文人為了不讓林将軍入朝為官對她極盡诋毀,民間早已流傳着不少謠言,縱然是成婚之後也隻是稍稍壓制。定國公府此次用她的名聲作筏子去讨好東宮,不說那邊心裡怎麼想,隻怕林将軍一身血煞之氣的傳言會愈演愈烈,再也清洗不掉了。您也知道的,皇室之中最為忌諱的就是這些東西……”
曆朝曆代,能有幾個君主當真能毫無芥蒂這些所謂命理?便是親生的兒女都要請人蔔算命格是否沖撞,何況林将軍一介外人呢?宋承源本不是個心胸開闊的,本事不大,偏偏求神問佛一樣都沒落下,這則流言傳進他的耳朵,隻怕對林将軍的厭惡更添三分,自己無權無勢日後未必就能護得住啊!
紀靜娴見他臉色憤憤不平,心裡終于對自家兒子此番氣到吐血的來龍去脈完全了然。她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說不出的複雜,旁人如此輕視于他,完全将他當做登天之梯肆意踐踏,他并不在意,可偏偏自己和林文辛受了點委屈,他卻如此耿耿于懷:林文辛因為女子的身份,有些流言由來已久,根源并不在定國公府;自己被娘家舍棄、兩樣對待也并非一朝一夕。這傻子心裡明明什麼都明白,可仍舊為她們不平到氣急攻心……
此刻千言萬語梗在喉嚨裡,終究都化作了一聲歎息:“你啊……當真是個傻子。”
“母妃,我原本也無意争奪那個位置,也沒有能力去争。定國公身負家族重任有所取舍,我雖然無法苟同,卻也知道利益當頭世人大多如此,至多不過是将其視作陌路之人。說來此次也是我動機不純,試探在先,他退回了拜帖,雖說心中總有些難堪,但也自知我的面子算不得什麼,總能寬慰自己一笑置之。可我身為人子,實實不能容忍他們對你再次橫加利用去讨好旁人,身為人夫,也實在歉疚因為自身緣故再将林将軍置于流言之中……”
“我知道您的心結,平日裡對皇後娘娘也是敬重有加,甚至也莫名懷有歉意;雖說皇室之中,親情二字實在難言,但太子殿下待我好我心裡有數,也是真真切切将他視作了兄長,倘若他有需要,為之赴湯蹈火也是應有之義,可是母妃,”他說着捂住了眼睛,輕輕掩去滿目的水光:“經此一遭,我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了。”
雖然相信他們的人品,也明白此事應該是定國公擅自做主,可憑心而論,自己又不是聖人,怎會不對他們生出幾分遷怒怨氣呢?
“傻子,那幫人的德行你是知道的,他們此番謀劃必然是不曾與旁人通過氣的,皇後娘娘的為人我最清楚,這些年雖然我與她身份尴尬難以交心,但是後宮中若無她的幫襯,哪能過得這般舒心?你幼時身體不好,憑我的身份又哪能搜羅到那些金貴的藥材?太子殿下也是一樣的,以他千金之軀,也是處處對你容忍三分,見你受傷更是心急如焚,當年你遭劫難,若非他們二人竭力相幫,隻怕你我母子早就……謙兒,他們二人人品貴重,事先定然不知定國公府的鬼蜮心思。縱是人心易變,适逢奪嫡之時,對你的身份心懷芥蒂,也絕不會使用這等膈應人的手段。你若當真因此疏遠他們,豈不正中了那幫人的下懷?平白傷了娘娘與太子的心?”
“可……”
“我知道你中有氣,一時之間難以轉過彎來,但你素來聰慧,難道真要做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宮闱深深,能有幾個真心對你的人并不容易,莫要為了旁人的挑撥離間,就此錯過。”
“這……孩兒明白了。”宋君謙猶豫半晌,終究還是低頭應是:他本來就對皇後娘娘和太子隻是有些遷怒,并非真心怨恨,若真說起來,更多的還是心中尴尬,難以面對。此番被母妃點撥之後,也知道自己應該擺平心态,隻是……
“母妃的教誨,孩兒銘記在心,隻是,我因為這等事情吐血,說出去難免被人恥笑,也實在是難為情。這一時之間的,當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和皇後娘娘、太子殿下相處。”
紀靜娴輕笑着搖頭,知道他這是難為情,也不說破:“你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們,他們得知了此事,隻怕也沒想好如何面對你呢!”
要不然因為君謙成婚之事,她們姊妹關系已經緩和,阿姊常常送些點心、逗趣的玩意兒過來,此事一出,坤儀宮那邊已經一連數日沒有登門了。太子素來與君謙交好,平常走動的也勤快,但據她所知,此番君謙抱病,殿下在東宮發了好大一場火,又派人送了不少養身的藥材,偏偏直到今日也不曾親自去甯王府探望過。
顯而易見,他們心中也正不知所措着呢,不過今日君謙進宮的消息傳出去,他們應該也有所動作了。
“皇後娘娘身在宮中,周邊耳目衆多,自然不便親自與你見面,但至多不過三兩日,總要和我訴一訴衷腸的,至于太子殿下,你今日回府後,隻怕就要收到他的邀約了。”
她頓了頓,看着宋君謙滿目溫柔:“謙兒,母妃當年入宮确實身不由己,也因此恨透了那幫冷心冷情的所謂親人,直至今日都未放下。但自你出生以後,我就很少再把他們放在心上了,畢竟我的孩子如此孝順,性格又如此豁達善良,偏偏生長在了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裡,我每日裡為你擔憂、謀劃還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去在乎旁人?你如今得遇知心之人,母妃更是歡喜,隻覺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往後餘生皆是好日子,更沒有去怨恨他們的必要了。”
真要說有煩惱,也就隻剩下自家傻兒子在感情一事上的磨磨蹭蹭、猶豫不決,叫她看得心中憋着一團火,偏偏還又不知道如何相幫,平白讓人無奈。
“不過是幾枝桃花罷了,莫說我本就不算喜歡,便當真是我心愛之物,出自定國公府的東西,看了也實在叫我厭惡。若他們當真送來,無論我心中怎麼想,明面上總要和他們糾纏不清,如今他們做出這等事,倒是将關系斷得明明白白,讓我得了清淨,我心中隻有歡喜來着。”
“可是母妃……”
“傻子,”紀靜娴搖了搖頭,打斷了他要說的話,神色認真:“我在宮中多年,很多事早就不在乎了,如今我隻盼着你成婚時所說的,等到京中塵埃落定,随你前去就藩,天南也好,塞北也罷,總歸脫離了這個樊籠,往後餘生都是快活,到那時,我若真的想要幾枝桃花,難道你這個做兒子的還不能為我折來?”
宋君謙眼圈發燙,喉頭快速的滑動了幾下,咽下了哭腔,隻是笑着點頭應諾:“好,到時候,母妃喜歡什麼花,兒子就種什麼花,多多的種,将整個藩地都種滿!”
“傻子。”聽見他最後還是不可抑制的帶着哭腔,紀靜娴終究還是忍不住起身将他抱在懷裡,輕輕拍了兩下後背,安撫着;“好,那母妃可就等着了。”
他們這邊母子互訴衷腸,宋君謙在開導之下也漸漸解開了心結,眼見着天色尚早,索性就陪自家母妃用了一杯清茶幾塊點心,又說了不少俏皮話,将紀靜娴哄得綻開笑容,這才告辭。
而早在他進宮的那一刻起,坤儀宮的氣氛就變得十分壓抑,紀靜儀做了這麼多年後宮之主,身上自帶着一股威儀,雖說她平日裡為人親和,但隻要沉下臉,再得寵的下人也不敢去捋虎須。
侍書是從小就跟着她的,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煩惱的症結所在。她自己本身又出自定國公府,對當年的那筆爛賬一清二楚,此刻猶豫了半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許 是她臉上的糾結太過明顯,紀靜儀本身又極為看重這個自幼就陪着她的嬷嬷,一連歎了好幾口氣,終究還是忍不住擺手:
“罷了,你在這兒也是徒增煩惱,去歇着吧,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吧。”
“主子,這本也不是您和太子殿下的錯,要怪也隻能怪國公爺他們做事太不講究了。”
當年強逼二小姐進宮已經讓姊妹之間橫生隔閡,這麼多年的不聞不問感到心寒的又何止長秋宮?好容易借着甯王成親一事兩下有了走動,偏偏他們又橫插一腳,這下好了,弄得雙方都不尴不尬的。
這深宮裡自家主子和長秋宮的二小姐本是天然的同盟,縱然那位性子淡了些,至少不會暗地裡起些不好的心思,能有這麼一位姊妹在,對主子也是一種安慰。就如甯王一般,他與太子殿下交好,又無心大位,這等情誼在皇室中何其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