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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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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這些人越發的口無遮攔,将火燒到了林文辛身上,太子和靖王紛紛一閉眼,就連龍椅上的宋承源手都是一抖。

他都已經忍讓到這般地步了,好端端的非要去踩他的底線作甚?時日久了,莫非又忘了當初他為了林文辛在金殿上大殺四方的教訓了?

果然,聽到這些話的宋君謙當即就将頭轉了過來,冷笑一聲:“諸位大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初心不改啊!”

從來都是瞧不上女子,認為她們不該讀書啟智的。就是記性不太好,才過去了幾個月,俨然已經忘記了當初被自己罵到擡不起頭的樣子了。

“我知道諸位的意思,但我認為不對。要是本王的王妃不是自幼熟讀兵法、史書,今日諸位哪能安坐于廟堂之高對她橫加指責呢?各位大人,民間有句俗話,得了便宜還賣乖,雖然說起來不雅,但形容諸位卻是再恰當不過了。”

他頓了頓,似乎要給他們一絲喘息的機會,等到這些人面色鐵青,捂着胸口,手指顫抖着指向他,卻又說不出一句話來,才又接着刺激他們:

“諸位,爾等皆是端方君子,最是知恩圖報,想來是萬萬做不出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小人行徑吧?今朝國家蒙難,有無數英雄志士前仆後繼,有林将軍力挽狂瀾。若依着諸位所言,絕了萬千女子的上進之路,誰又能說得準日後可需要另一位女子的橫空出世呢?畢竟在此之前,我也以為依着諸位在朝堂上慷慨激昂、俨然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樣,小小黎國自然不在話下。誰知諸位大人話是說出去了,文章是寫出來了,眼淚鼻涕的也流了一大把,人卻還好好的站在金殿之上,别說奔赴邊境為國盡忠了,就連正常調職到臨邊州府,也是哭天搶地到處找關系死扒着盛京城不走呢。山河破碎、生靈塗炭?嘴上哭兩聲也就是了,哪能真的出力呢?”

他這話實在是難聽,而且掃射範圍極廣,當即就有不少本該離京述職卻硬走了關系留下的官員面色漲紅,身子抖若篩糠,唬的周邊同僚有意無意地四散開,面露嫌棄之色。

宋君謙說到這兒,又想起了當初被他和大皇兄聯手駁斥的宣威将軍王中遠,隻可惜那位因為讓宋承源在使臣面前丢了大臉,早被尋了個錯處,下放到邊關放馬去了。朝堂上少了這号人,宋君謙竟然莫名覺得遺憾,若有這個現成的靶子在,自己說話還能再難聽些,好在這些文臣們雖然肚子裡全是黑水,面上卻薄,隻要再說兩句,恐怕就該殿前碎首、哭求陛下做主了。

不巧的是,他這人最喜歡成人之美了。

“有諸位大人這樣的例子在前,恐怕日後爾等的子孫後代位列朝堂也是同樣的做法。如此看來,非但不能制止女子學文學武,還要大力支持才對。日後萬一不頂用了,好歹還有女子們能頂上去為國效勞啊。諸位大人,由此可見,爾等方才的建議可不對。咱們做人的可不能端走了飯碗還砸壞了竈,總得為子孫後代想想吧?”

“荒唐、荒唐!陛下,甯王殿下這是妖言惑衆啊!臣懇請陛下嚴加懲治,千萬不能讓這等謬言流傳出去啊!”

“陛下,臣等複議,請陛下嚴懲甯王!”

經過上次,百官們也學精了,知道自己嘴上未必能辯得過甯王的歪理,索性直接跪倒在地求陛下聖裁,一個個須發花白的老臣哭天抹地,還顫顫巍巍地磕頭,此情此景,誰看了不動容?

宋承源真是又想氣又想笑:這些人明知道君謙對林文辛護的緊,偏要去撩虎須,這下被罵回來了又要求他做主,真是廢物!

往日裡一個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現在就知道把問題跑給自己,君謙是自己的兒子,縱然說了兩句不中聽的,難道還能真的責罰不成?

不過也不知道了塵法師怎麼教的他,怎麼越發左性了?說的這些話實在是不成體統,真要傳出去怕是要引起全天下讀書人的口誅筆伐。

不行,自己還是要好好管教一番。

想到這裡,宋承源緩緩開口:“行了,黎國遞來國書求和,本是一樁喜事,爾等不要再哭哭啼啼了,還不站起來!”

他一開口就是先拉偏架,眼見着這些官員面上忿忿不平,又将矛頭指向了宋君謙:

“你也是,平日裡不多讀些先賢名作,平白說些荒謬之言讓人恥笑。我朝人才濟濟,何時需要女子上陣殺敵了?當真是口無遮攔!我看你暫時也别再精研佛法了,退朝後,我讓人列個單子,你先把一些皇子應該熟讀的書讀熟了,若敢陽奉陰違,我就罰你去抄書,什麼時候被我抽背檢查了,才算過關!”

“兒臣遵命!”

眼見着陛下是打算輕輕放下,不少人都暗自吃驚甯王的聖眷之濃,就連入朝觀政的其他皇子也都暗自咬牙變了臉色,他們實在不明白為何父皇會對這樣一個文不成武不就滿口胡言的廢物這般偏袒,心裡氣不過之下,當即就有人暗自給自己陣營裡的官員使了個眼色。

主子的意思傳達到了,下面的人硬着頭皮也要往前沖啊。不巧正好對上眼神的官員心裡怒扇了自己幾個耳刮子,無奈之下還是出列向前,不過他這人也乖覺,心念一轉,就知道該怎麼說了:

“殿下,此事陛下既已定論,微臣不敢妄言其他,隻是胸中這口悶氣實在難消,縱是拼着這條命不要,也要為天下男子振臂一呼!”

“縱然我朝出了個林将軍,但是獨木不成林,若無士卒們流血用命,任她是天神下界也是枉然,敢問殿下這些奮勇争先的士卒是男是女?丹書一卷,青史千年。殿下這些日子既然對史書有所涉獵,自然也該明白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曆來為國為民嘔心瀝血、殚精竭慮的也俱都是男子。縱然微臣不才,于史書一道不算精通,今日朝堂之上總有博古貫今的大學士。列位大人,不知誰能為我解惑,這從古至今,扶正朝綱力挽狂瀾的究竟是男子多些還是女子多些!”

“自然是男子!本官自誇一句對曆代史書皆有涉獵。從來青史留名的皆是大丈夫!”

“吾等男兒頂天立地,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挎刀定江山,為君為民舍我等其誰?”

“正是如此!甯王殿下縱然想誇耀林将軍的功勞,也不該将我等男子踩在腳下。多少年才出了一個林将軍,還是時勢造就,若以此論證女子護國有功,我等不服!”

“對,我等不服!”

不得不說,這一招着實是高明,這幫人三言兩語就被挑起了火氣,仗着在金殿上,甯王不敢逞兇,紛紛抖了起來,幾要指着他的鼻子責罵。

宋君謙看了一眼義憤填膺的諸位大臣,灑然一笑,似有似無地對着率先發難的官員一挑眉,直吓得那人低頭不語,這才一振衣袖:

“将男子踩在腳下?諸位大人,這等罪名我可不敢當。曆朝曆代隻有男子踩着女子的身體往上爬,喝她們的血、吃她們的肉,甚至到最後敲骨吸髓,榨幹每一滴價值,哪有人敢倒反天罡?那豈不是要被諸位脊梁骨都要戳斷了?”

“先不說時下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論此話原意如何,世人皆将其奉為圭臬,以此禁锢女子一生。諸位能位列朝堂不談品性,最起碼也是博覽群書、學富五車的大才子。但天下女子連識字都不被允許,談何學識?縱有那官宦人家教了寫字,所學的也不過是《女誡》之流,這等書籍如何能與先聖著作相比?更遑論有名師教導、四處遊學了。拿這一點和女子相比,你們虧不虧心?”

“男子若是學文不成,還能習武,總歸也能憑此立功受賞。可不談女子生性就較為體弱,便是有那想要學武的,也不為世人所容,甚至連名聲都要被污了去!縱然男子文不成武不就,還能投身商道,遊曆天下,條條都是陽關大道。女子卻被禁锢于方宅之地寸步難行,如何能夠闖出一條出路?條條道路都被堵死,爾等卻還好意思看輕她們不能建功立業、青史留名?“”

“史書、史書!哪本史書不是男子所書、不是讀書人所寫?你們的眼中都看不見女子,難道還能指望你們手中的筆秉公直言為她們留名?林将軍?曆朝曆代何時缺過如林将軍這般忠君愛國的女子,隻是你們容不下,你們撰寫的史書也容不下罷了!”

“謬論!謬論!殿下不知被誰人所惑,竟說出如此荒唐之言!”

“殿下之言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臣等決不能容忍!”

“我大炎熱血男兒無數,何時淪落到需要一介女流力挽狂瀾了?”

宋君謙這番話實在是戳了這些人的肺管子,平日裡再老成持重的也都漲紅了臉上前争辯,全不顧尊卑有序,更有甚者直接除了官帽對宋君謙怒目相視。

“微臣苦讀數十載方才位列朝堂,而後更是十數年兢兢業業,自問無愧于天地君親。像我這樣的官員,大炎不知凡幾,甯王殿下方才所言分明就是折辱我等!平白受此大辱,如何能忍?”

“甯王殿下不知受何奸人挑撥,欲為女子張目。卻不該看輕我血性男兒,若我等堂堂七尺男兒竟還要一介女子相助,倒不如投河死了幹淨!”

“正是,殿下此言實在是太過看輕我等!”

這些人義正言辭的一番話說出來,立刻引來附和無數,一時間竟然掀起了不小的聲浪,矛頭直指向宋君謙。如此聲勢引得太子和靖王勃然色變,心中為他掬了把冷汗,二人趁亂對視一眼,打定主意:若情況是在不妙,免不得還要他們出來做個和事佬,把這些官員應付過去。

至于其他的皇子,面上倒還算平靜,實則心裡笑得直打跌:縱然宋君謙無心争奪皇位,可同為皇子眼見着父皇對他的态度如此寬和,如何能夠不眼紅?眼下見他得罪了滿朝文武,能維持個面子情,已經算是窮盡他們這些年在宮中養成的養氣功夫了。

宋承源高坐龍椅之上,目光輕輕一掃,将這些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他秉政這麼多年,如何看不出這些人心中所想?他心中膩味,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聲,随即将目光看向宋君謙,也是一陣頭疼:自己這個兒子平日裡倒是個好的,怎麼自從林文辛的事情揭露後性子越發左了?瞧瞧瞧瞧,如今說得都是些什麼話!這下可真把滿朝文武得罪狠了!

他身為帝王自然不認同宋君謙的言論,也覺得他這番話實在是荒唐至極,可因為這個兒子從來不曾展露過野心,在當下這個局勢下實在是可貴,難得激起了幾分慈父心腸,故而對他有些縱容。此刻見這些官員如此咄咄逼人,心中自然不快。隻是他心中也覺得依着宋君謙這般口無遮攔受個教訓也是好事,這才不曾出言。

但是……

他輕輕瞥了一下雖然強自壓抑,卻仍然按捺不住滿臉看戲神色,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幾個皇子,心裡冷笑:他們若是想憑借這件事就将君謙踩進泥裡,卻是妄想!

當下朝堂,生殺予奪,任誰也越不過他去!

這些人心中所思所想,宋君謙自然不清楚,他也并不在意:以他皇子的身份,隻要不生出謀朝篡位的心思,莫說言辭出格,就是指着三公九卿的鼻子罵,至多也不過是回府禁足,削減俸祿罷了。那樣一來倒也清淨,省得天天看着這幫人端着道貌岸然的人皮盡幹些令人作嘔的惡事!

他心中何嘗不知道,公主和親古已有之,于他們而言,嫁去一個公主不過是一步閑棋,能拖延一段時間最好,若是不能也不過犧牲了一個女子,有什麼要緊?

莫說是遠嫁千裡之外的還不是自家女兒,便真是他們的骨肉至親,隻怕也有不少一心為國的正義之士願意奉獻出來。刀不落在自己身上哪會知道疼呢?

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公主的斑斑血淚灑滿了和親之路,可到頭來有幾人挂在心上?世情如此,單憑他一人之力如何抵抗?更遑論,除了宋承源樂見其成,隻怕最是仁德的太子殿下對此也是無心阻攔的。

正因為知道此事自己無力更改,他才直言不諱戳這幫僞君子的痛腳,好歹順一順堵在胸口的這股悶氣!

因而他雖站在風暴中央,被千夫所指,責備之聲不絕于耳,心中仍然淡定,看着這些人一個個捶胸頓足、呼天搶地的模樣甚至還有些想笑,事實上他也真的笑出了聲。

他這一笑不要緊,更是氣得不少人瞪大了眼睛,牙齒都要咬碎了。

“行了,諸位大人就不要再在朝堂上演戲了,事實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殿下你!”

“怎麼本王說的不對?”他眯着眼,似笑非笑:“什麼甯願赴死也不願受婦人之恩,這種話騙騙自己也就算了,就莫要說出來贻笑大方了。麼,才過去了幾個月,諸位就都失憶了不成?林将軍雖然嫁給本王為妃,但她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子。在座的各位大人扪心自問,爾等可曾受過她的大恩?若真如方才那位大人所言那般有志氣,現在早就是黃土一抔,哪還能在這金殿上與我争辯呢?”

“你、你、你……”

“我怎樣?我可不曾誇下海口,卻又做不到,讓人恥笑。方才諸位說得言之鑿鑿、正氣凜然,我還以為依着你們的心氣,現下早就無顔見人,一頭碰死了。”

“不過也對,這種話嘴上說說也就算了,哪能當真啊?志氣還能當飯吃麼?好容易得到的富貴榮華,哪能說舍就舍了是吧?大不了現在服個軟,等到日後随便兩筆春秋筆法将此帶過,千年之後誰還能知道這些,畢竟筆杆子在你們手中不是嗎?”

“王爺休要如此污蔑我等!”

“大人這話可就折煞我了,本王若真有那個本事,何至于現在盛京城的大街小巷還流傳着我和王妃的種種流言?”

聽到這兒,紀青雲忽然覺得臊得慌,還有些心虛:這些流言有不少都是他放出去攪混水的,編的很是誇張,傳遍了整個盛京城。也不知道甯王此刻點出來有沒有其他意思。

宋君謙現在可沒空理會他,見這些官員被他說低了頭,直接冷哼一聲:“行了,本王今日沒空與爾等糾結這等事情,做了虧心事的,自己心裡有數!”

随後,他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子對宋承源深施一禮,雖然明知無用,仍然開口道:

“父皇容禀,黎國并非誠心求取公主,此舉更多還是試探我朝态度。然而時至今日,寇我兩國早已攻守易形。現下黎國國内水深火熱,最為頭疼的還是黎皇父子。如今是他們求着我們議和!若是遣派公主和親,明面上是兩國交好,締結和平之約,實則也是給了他們苟延殘喘的機會,黎國賊寇亡我國祚之心不減,等到日後他們緩過氣來,定然翻臉不認人,所謂合約不過一紙空文。如此一來,公主和親又有何意義?”

“況且我大炎公主何等尊貴,如何能下嫁這等陰險狡詐、野心勃勃的蠻夷?您仁愛四海,更是一片慈父心腸,又如何能忍心将她推入火坑?父皇,兒臣此言,并非有意阻撓兩國議和。數十年的征戰,我大炎亦需休養生息。但此刻優勢在我,何必樣樣遂了黎國之意?駁回他們的求娶,隻同意議和之事,非但無傷大局,反而能壓制他們的嚣張氣焰,這于之後的談判有益無害……因而,兒臣鬥膽,請父皇三思!”

話音剛落,恰似滾油入水,金殿之上議論紛紛。不少人先是皺眉,後又陷入沉思,雖然心中仍然對犧牲一位公主之事不以為然,卻也覺得甯王所說也有道理:和親事小,若能借此打壓黎國的氣焰,倒是一舉兩得了。

原本就對和親公主有所同情或者自身就是公主外家的官員們則是眼前一亮:方才那種情形,他們不敢違逆聖意,現下有人仗義執言,倒是可以在一旁敲敲邊鼓。

“陛下,甯王此言并非全無道理,我大炎公主金枝玉葉,下嫁黎國鞑子倒真是可惜了。”

“陛下,臣附議。自我大炎開國以來,黎國賊寇就一直對中原之地虎視眈眈,數十年征戰亦不能消磨他們的觊觎之心。此番雖是上書求和,隻怕也是為了其國内休養生息,待緩過氣來,又會糾集鐵騎南下,不得不防。如此狼子野心,若将公主出降,倒是太過便宜他們了,有損我國威嚴。”

聽到這些文官将事情往這方面靠,不少武将也一捋胡子,忍不住進言:

“陛下,方才諸位大人言之有理,微臣也曾和黎國交手數十年,其國君陰險狡詐、不折手段,萬萬不可等閑視之。此番議和,我朝理應在賠款與牛羊上多下功夫,争取讓他們一時緩不過來。至于和親,倒是不甚重要,可有可無。”

“陛下,臣是個粗人,大道理也講不出來。就一點,他黎國鞑子既不誠心向我朝稱臣,又不曾在戰場上占了便宜,能以武力威逼。如今不過是一條受了傷、苟延殘喘的草原狼,憑他也配讓我們出降公主?呸,好大的臉面!”

武将性格粗豪,說話相對耿直,尤其是那最後一聲“呸”,實在是讓不少人都繃不住臉上的表情,眼見着朝堂局勢不再向一邊傾倒,宋君乾心中一動,想要出言再加把力。

誰知還不等他腳步向前,就被扯住了衣袖。他一愣,微微回頭,就見到大皇兄趁着百官不注意,對他搖頭,神情鄭重,顯然是有意為之。

宋君乾先是不解,可目光一掃,看見殿中官員們面上的神色,心中就是一個咯噔:他剛才匆匆一眼,就發現不少人面露不贊同,其中還有不少都是熟面孔,聯想到大皇兄方才的舉動,頓時有了明悟。

如今他和靖王身份特殊,朝堂上擁趸不少。若他們兩人作壁上觀,出于謹慎,他們盔下的勢力倒未必真站出來進言。而若是他們中有一人偏向一方,另一勢力一定會出來搗亂。可若他們二人立場相同,隻怕上面那位心中又會生出疑慮。

一時之間,他們二人俱都被架了起來。為今之計,倒是一動不如一靜。

想到這裡,宋君乾縱然滿心憋悶,也隻能深吸一口氣,學着靖王放松了身體,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隻可惜他們二人雖未出聲,可朝中仍有不少官員天生就要與别人作對,他們或是故意要和武将、政見不同之人不對付,或是真被黎國吓破了膽,眼見着帝王神色也有所動搖,當即站不住了,紛紛上前進言。

“陛下,萬萬不可!自古兩國交戰,最苦的就是百姓。這些年黎國百姓煎熬,我大炎的百姓也是苦不堪言啊。眼下好容易黎國服軟,有了化幹戈為玉帛的機會,此刻若是将他們求娶公主的國書駁回,隻怕反會激起他們的怨憤啊!”

“不錯,臣亦贊同此言。陛下,黎國雖然出爾反爾,乃小人之國。但我泱泱大炎,天朝上國,以仁義教化天下,豈能和他們一般見識?他們求娶公主,我朝若是不允,反而失了氣度,有損大國氣概;可若是出降公主,足可見我朝議和之心赤誠,陛下仁愛之心無疆。日後縱然黎國撕毀合約再次舉兵,孰對孰錯,天下也是有目衆睹。”

“正是如此。黎國從朝堂到民間,尚武之風甚重,與我大炎風氣大不相同。其人缺少教化、不講禮儀,全如蠻夷之輩。若我朝之意不願出降公主,恐怕他們會深覺受辱,皇室利用此事将上下擰成一條繩,放手一搏也未必不可能。”

“兩國議和,本乃美事一樁,若為了這些細枝末節導緻滿盤皆輸,實為不智,還請陛下三思!”

“陛下,臣贊同方才列位大人所言。好容易将黎國打疼了,迫使他們上書求和,若是為了出降公主一事再生波瀾,實在是得不償失。況且我大炎國力強盛,有此母國,黎國怎敢慢待公主?若他們當真吃了熊心豹子膽……日後我們也算師出有名,絕不損陛下仁愛之名半分。”

“陛下……”

“陛下……”

“行了!”宋承源被他們吵得頭疼,一時間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可原本有些動搖的心,再次堅定了起來。

一直注意觀察他的宋君謙,心中一沉,趕忙趁着他尚未開口,将矛頭指向後來方言的那幾位官員,雖然自知情況不妙,仍想着做最後的掙紮。

“諸位大人……”

“甯王殿下,您修習佛法,自當慈悲為懷,難道您就忍心再見幹戈四起,民不聊生嗎?”

“殿下,如今兩國和談乃重中之重,臣等絕不容許此事有失。”

“殿下之所以反對公主和親,恐怕也是挂念手足之情,如此重情重義,微臣佩服。隻是還望您以大局為重啊!”

“望殿下以大局為重!”

他話剛剛出口,就被人打斷,随後就是劈頭蓋臉的一番話,密的他竟然找不到縫隙出聲,到最後更是以大局觀念束縛住他。

宋君謙氣笑了。

“諸位方才可不是這副嘴臉啊,保家護國何時需要過女子?流血用汗自然有我血性男兒?現在這是怎樣,又發現單憑男子之力不能抗衡,又需要用女子犧牲了嗎?爾等也好意思!這副嘴臉,當真是讓人作嘔!”

“殿下,無論您如何辱罵,臣不會改變想法。和談之事容不得半點差錯。為國為民,公主出降已成定局。殿下若有不滿盡可向微臣傾倒,縱是身敗名裂,臣也心甘情願!”

“呵!”多麼冠冕堂皇、正義凜然的一番話,可其中何曾有過一絲一毫對公主的善意?“你等明知,黎國不會為了此事大動幹戈,你等明知縱然公主出降也不會改變兩國世代為仇的格局,不過是白白賠上公主的一生,卻還是要堅持己見嗎?”

“殿下,兩國和談不能再起任何波瀾,公主殿下若能為此盡一份,想必心中也是情願的。”

禮部侍郎說這話時,面色平淡。神情認真,顯然是發自内心的這樣認為,在他心中,女子反正都是要嫁人的。縱是金枝玉葉,也不例外。出降黎國,無非就是路途遠了點。雖然可能性不大,但若是公主有些手腕,未必不能在黎國内部掀起一點風浪,縱然不能也不過是一介女子,能有多大的損失?

身為一國公主,能以婚姻之事為國家做點事情,也算沒白白生養她一遭了。

其實他心中也有些疑惑:這本是包賺不賠的買賣,甯王殿下何故如此不依不饒?再者說娴妃娘娘隻生下殿下一子,又離宮這麼多年,和養在後宮的那些公主能有多深的感情?那些公主的同母兄長此刻也位列朝堂,他瞧着倒還算穩重,甯王殿下這算不算狗拿耗子?若不是顧念着他身份貴重,自己隻怕就要出言訓斥了

宋君謙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聞聽此言隻是冷笑:“女子婚姻之事本就該慎之又慎,何況公主?此去遠嫁蠻夷,風俗不同、言語不通,回首更是離家萬裡、舉目無親。如此境地,隻因着爾等心中怯懦,就要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去承受嗎?”

“公主乃陛下之女,為國家計,理當如此!”

“國家、國家!若我大炎的安危竟需一介女流去承擔,但要我等,要朝堂諸公做甚?”

“公主亦受百姓供養!金尊玉貴十數年,哪樣不是取之于民?如今為了百姓,她又豈可袖手旁觀?”

“一位公主,吃穿用度都有記載,能花費多少?若真論起來,我們這些皇子光是封王開府所花費的銀錢就就足以讓她們安樂一生。大人如此義正詞嚴,倒不如扪心自問,爾等的俸祿、米糧難道就不是民脂民膏嗎?”

“王爺這是強詞奪理!”

“我看你才是心中有鬼!身為一國公主為百姓所供養,确實不該在國家危難之際袖手旁觀,但當下可曾真到了那般田地?明知和親一事并無作用,卻還要讓她做出這等無謂的犧牲,難道就因為她是女子嗎?她不能心安理得的受着百姓奉養,諸位相公空拿着朝廷的俸祿、搜刮着百姓的油水,到頭來貪生怕死、一事無成,于國家一絲貢獻也無,又有何面目站立在朝堂之上?”

“你!”

“好了!”宋承源懶得再聽他們這樣扯皮下去,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嘴皮子利索,再說下去,隻怕禮部侍郎要吃大虧。平日裡權當做看戲也就罷了,可他此刻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就不能再讓君謙這張嘴再說下去,萬一真的将右班武将那群莽夫激将起來,倒是難以收場了。

因而眼見着宋君謙隐隐占了上風,他趕忙喊停。

“此事我心中已有決斷,爾等不要再辯論了。今日朝會若無其他要事,就散了吧。”

他擺了擺手,示意衆人退下,可就在百官紛紛行禮預備着告退之時,又微微提了提嗓子,叫了一聲禮部尚書的名字,也沒說其他,隻是沒頭沒尾的一句:“愛卿去列個章程吧。”

這話一出,宋君謙心下就是一冷,他懶得再去看瞬間得意起來的官員,低着頭随大流般施了一禮,隻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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