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鵬程權當沒聽出他話語中的調笑,隻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俨然一副謙謙公子的模樣,哪還有半分奸商的影子。久而久之竟還能從他眉目間看到幾分純良。
啧,真是見鬼!
宋君謙因自己的聯想而脊背發寒,他不自覺的抖了抖,捧着一杯熱茶,沒再開口說話。
既然正事已經協商完畢,接下來的時光更是閑暇,又聽宋君謙說今夜可在此過宿,明日一早再返回縣城,衆人更是樂瘋了。尤其是宋妍當即就不顧形象的蹦到林文辛的身邊,雙手一攬就抱住了她的手臂撒嬌,想要和她一同上山玩一玩。
林文辛還沒反應過來,宋君謙卻有些牙疼,他這個妹妹,未免也太黏林将軍了點,雖然不該,但是一想到之前路上的種種,還有今早她們二人共騎一馬的模樣,心裡莫名有些泛酸。
有心上前吸引住林将軍的注意力,但是他這麼大的人了又實在不好和自家妹子争風吃醋,一時猶豫,面色便帶出了幾分。
林文辛和宋妍尚未發覺,反倒是一旁的幾個人心裡門清。除了範鵬程捏着下巴似笑非笑得看熱鬧,其餘幾個對視一眼,都有心為宋君謙打個助攻。他們略一思索,發現這事兒能出面的還真就隻有奉劍,于是目光直刷刷的都看向了她。
奉劍對天翻了個白眼,心想這群沒出息的,腳步卻很誠實的走到宋妍的身旁:“公主,聽範大人之前說,村後這山有片秘境,種了數百棵桃樹。方才我又和村裡的人打聽了一下,确有其事,說是山上溫度低,那些桃樹正在盛花期呢!咱們一起去看看?”
見宋妍似有意動,她趕忙再加了一把火:
“前幾日山上下了雨,村裡人說是會有不少新鮮的山珍,她們早上已經去過了一趟,下午估摸着還要去呢。有本地人作伴,咱們也一起去呗,我帶上弓箭,要是運氣好碰到點什麼,權當給晚上加餐了?”
宋妍越發心動,當即下定了主意,剛要纏着林文辛同去,就發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她側頭一看發現奉劍正在瘋狂給她使眼色,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就發現自家皇兄正糾結着一張臉。
她心念一轉,頓時明白了七七八八,心裡有些好笑,但是既然知道了皇兄介意,自然也就不好再纏着皇嫂了,索性順勢松了手,隻和林文辛打了聲招呼,就和奉劍手挽着手離開了。
眼見着他們二人相偕離去,宋君謙在心裡暗暗豎了個大拇指:果然還是女孩子會看臉色,奉劍也當真是聰明可靠!
與之對比,現在還杵在一旁的幾位就有些礙他的眼了。恰巧平安的目光與他對上一瞬,他當即使了個眼色。
平安瞬間秒懂,一把抓住其他兩人的衣服就要行禮離開,眼見着範鵬程還故意站在一旁讨嫌,更是往回走了幾步,半拉半拽的把這個沒眼色的也拖走了。
這下子,留在原地的就隻剩下了兩個人。
林文辛又不是個傻子。
就算一開始有些懵懂,此刻也早就反應過來了。隻是他們這一通連招下來,硬是沒給她張嘴的機會,轉念一想這種事自己也的确不好意思說什麼,便索性站在一旁看他們表演。此刻旁人都已退去,她看了一眼宋君謙,心裡好笑,卻又莫名發軟:
“你……”她隻說了這一個字,就不再開口,隻看着宋君謙笑。
宋君謙被她笑得不自在,估摸着自己暗地裡的動作都被她看在了眼裡,臉上一時有些發燙,可轉念一想:林将軍與他本是夫妻,夫妻之間拈酸吃醋本也是情趣,他如何做不得了?便又理直氣壯起來。
他三兩步走到林文辛跟前,挽了她的手:“浮生難得偷閑,我們也四處逛逛?”
林文辛瞟了一眼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嘴角一彎,點了點頭。
見她同意,宋君謙心中實在歡喜,他本想找個地方避開其他人,隻讓他們二人獨處,可轉念一想,還是出口詢問道:“我對這裡并不熟悉,将軍可有想去的地方?”
“來的時候我看了一下,這裡山高林密,物産頗豐,要不我們也帶上防身的工具,去山上走一遭?”
林文辛不是個有小女兒情态的,也不懂這種二人約會應該做些什麼,她不耐煩單純的賞景遊玩,一看到山林手就有些發癢,這段時間陪在宋妍身邊,難得肆意,現在被他一問,當即就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等話音落下,才發覺自己這樣是不是太過不解風情,剛想把話往回說,就聽見耳邊一聲輕笑,直惹得她心裡發癢。
“好,我都聽将軍的,隻是我不通武藝,待會兒在山上,還要請将軍多多看顧了。”
林文辛哪經曆過這個?臉色頓時就紅了,憋了半天才終于哼哧出一個好字。
等到天色漸晚,金烏西沉。玩得暢快的衆人才陸續歸來,宋妍背着一隻竹簍,裡面将将半滿的菌子,聽村民說這東西炖湯最為鮮美,而奉劍背着弓箭,一手拎着四五隻山雞,另一隻手則牽着一隻瘸了腿的山羊,身上倒是還幹幹淨淨的。因着有公主在身旁,她也不敢弄得滿手鮮血,連箭都沒用,隻用石子打了幾隻獵物,那山羊是被她的石子所驚,奔跑時摔斷了腿,算是意外之喜了。
她露的這一手一下子就把宋妍折服了,回來的路上一直不停的誇獎,就連與她們同去的村民們也啧啧稱奇。
奉劍畢竟年歲也不大,被人誇多了難免有些自得。長風看了之後一撇嘴:他們這幾個為了不打擾王爺的好事,就沒去山上湊熱鬧,一下午都悶在村民的屋子裡閑聊,眼見着奉劍出了這麼大的風頭,他心裡就有些躍躍欲試,想要上前拌兩句嘴。
他剛迎上去兩步,還不等張口,就發現遠處有兩個人影走近,看着像是王爺和自家主子,似乎收獲頗豐。這下他哪還有心思鬥氣,趕忙小跑上前幫忙。
“王爺、主子……你們這是上山掃蕩去了?”
方才遠遠的沒看清,走到跟前才發現,這兩人何止是收獲頗豐啊,這簡直就是奔着打獵去的吧?
瞧瞧自家主子這左手一隻鹿右手一隻羊的樣子,再瞧瞧甯王這個天潢貴胄也一手牽着鹿,另一隻手提溜着一串兒山雞的架勢……
啧啧啧,長風在心裡咋舌,忍不住看了眼甯王的臉色,心裡頓時充滿了同情:王爺下午恐怕是抱着和自家主子上山賞景約會的憧憬吧,再瞧瞧現在這樣,好好的天潢貴胄跟個山村獵戶也差不了多少了……這心裡指不定多憋屈呢!
其實宋君謙現在感覺還好,他本也不認為林文辛是個尋常女子,又愛極了她英姿飒爽的模樣,因而下午進山這一趟他看見林文辛張弦搭箭、例無虛發的樣子,心裡大呼過瘾直看得目不轉睛。隻是獵物太多了,他伸手幫忙,身上難免沾染了些血迹也并不在意,隻除了:“我看今日收獲頗豐,難得這般過瘾,不如就請人将獵物收拾幹淨了,請全村人一起吃一頓,你覺得怎樣,林将軍?”
“嗯?哦,好!獵物太多我們一行人也吃不完,這裡的村民如此淳樸好客,人多吃飯也熱鬧些。”
林文辛被他喊了兩聲才反應過來,事實上她内心有些懊惱:下午上山打獵原本隻是當作消遣,誰知道甯王左一句漂亮右一句厲害的,誇得她心神蕩漾,直像被灌了迷魂湯,興緻越來越高,再加上有心在他面前顯露自己的手段……這不知不覺的,可不就讓山上的獵物遭了殃。
回想起自己在山上的表現,林文辛也不禁牙疼,轉念再一想這一下午約會的好時光就被自己白白浪費,心裡也不禁有些扼腕,盤算着日後可不能再被人的甜言蜜語說昏了頭。
長風猜不到她心裡的彎彎繞繞,聽他們這麼說,自然隻有點頭的分,遠遠招呼了一聲,當即就有五六個青壯過來把獵物拿過去宰殺。
既然是全村人一同吃飯,自然也是全村人一同動手。村子裡靠山,本就有幾個獵戶,宰殺獵物都是熟手。村長夫人粗略估計了一下人數,當即就吩咐人把桌椅碗筷的安排好。
時間不早了,再去講究七個碟子八個碗的也不現實,還新鮮的山雞用菌子吊個湯;兩隻山羊,肥嫩的部位切下幾塊用水芹爆炒,勁道的部位則做一個紅焖再加上一把辣子最是下飯,八條羊腿整個的烤制,到時候每個桌子上一盤也就是了。至于鹿肉,他們村裡人也沒有那樣的手藝,問一問貴客可需要片些肉用來炙烤,其他的也就剁成塊焖到酥爛。
如此一來就有四五個葷菜了,再把村裡早上現殺的大肥豬拿來一塊上好的五花肉用來做個丸子,去年腌制的臘味蒸上一碗,這菜肴是足足的夠了。
到最後調幾樣野菜、炒上幾盤時蔬,再蒸上一鍋米飯并幾籠屜饅頭,今晚這宴席定然出彩!
村長夫人心裡盤算好,立即大手一揮,帶領村民忙了起來。都是做慣了活計、手腳麻利的,又加上農家菜不講究什麼精緻,村口的爐竈不一會兒就飄出了香味。
又過了一個時辰,天色完全黑了,村民打好了不少火把插在村子裡擺酒席的平地四周,火光頓時驅散了昏暗,照得每個人都喜洋洋的。
老村長一聲吆喝,六盤調好的涼菜還有幾盤容易熟的炒菜就上了桌。老爺子樂呵呵的一捋胡子,請貴客上座。雖說村裡的桌子大,尚有空位,但他也不過去讨嫌,推辭了幾下就直接挨着相熟的老鄰居坐下了。
等到烤制好的羊肉、鹿肉上了桌,也就顧不上還在鍋裡咕噜着需要功夫的炖菜,當即有人抱出了自家釀的米酒,一一斟滿,先碰上一碗,然後大手一揮,開吃!
宋妍哪見過這樣的場面,她也是個性子豁達的,此時此刻也不再去想什麼前路多舛,沉下心來吃喝。其實村裡人的手藝也就那樣,但勝在食材新鮮,她自己也多多少少搭了把手,難免心裡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隻覺得每道菜都好吃,就連手裡饅頭也暄軟勁道,吃進嘴裡直發甜。
宋君謙見她吃的開懷,心裡很是欣慰,也不去打擾她,隻捧着手裡的竹杯與林文辛碰了一下,二人相視一笑。
自家釀的米酒度數不高,但或許是此處水土好,喝到嘴裡順滑醇厚,又十分甘甜,他不免多飲了幾杯。雖然自覺意識清醒,但被風一吹,還是有些恍惚。
他攥緊了手中的杯子,環視了一圈,耳邊聽着衆人的歡聲笑語,心神卻不自覺的跑遠,一時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