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堤壩,隻要有了第一道口子,潰毀也就隻剩下時間的問題了。很快,就像是生怕搶不到立功機會一樣,不少人都開口揭發劉仁昌所做的惡事。
平安早在他們剛開口的時候就已經竄了過來,也不知從哪掏出的紙筆,将劉仁昌的惡行一筆一筆的記了下來,很快就寫了滿滿三大張。
這些人有話是真往外說啊,很快連劉仁昌小時候偷看寡婦洗澡、長大多瞧了某某幾眼都抖落了出來,甚至拍着胸脯打包票這個狗東西肯定在人牙子那邊吃了回扣。
宋君謙輕蔑地瞧了劉仁昌一眼,冷嗤一聲,滿臉嘲諷。
而劉仁昌早在第一個人揭發他的時候就閉上了眼睛,下颌的胡須随着嘴唇的抖動不停發顫,最終隻發出了一聲長歎。
其實這些村民所說的事,有大半他們已經掌握了,單憑那些就足夠剮了他了。若真要知道的一清二楚,雖說工具不全,麻煩了些,但對這些村民上幾次大刑也能撬開他們的嘴巴
之所以讓他們當衆揭發,更多的是為了誅這位自認為在村中德高望重的老村長的心罷了。
不過他其中一個侄子所說的藏錢地點倒是引起了宋君謙的關注,他幾乎下意識的認為那裡面一定有些證據,因而他也說話算話,暫時饒了那人一命。
至于其他人,凡是有揭發之功的,他讓侍衛們都給一個痛快,沒有提供任何線索的,則像之前那五人一樣,打折腿腳,活着扔下深坑。
幾十條人命就這樣消逝在眼前,宋君謙等人的心情都很複雜:其實并沒有多麼血腥,連宋妍都沒有覺得有任何不适。可是這些惡人伏誅、冤仇昭彰,他們心中也沒有多麼暢快。幾個人就這樣靜默無聲地看着即将被處死的人一邊哭嚎一邊咒罵,被解救出來的女子一邊拍手大笑一邊淚流滿面,僥幸逃過一死的村民一邊哆嗦一邊埋頭……
頭頂的烈日依然散發着熱量,樹梢的蟬鳴仍舊吵個不停。
可他們眼中的畫面卻像褪去了顔色,隻剩下一片黑白,耳中也隻聽得見一陣無意義的嘈雜。所有人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直到所有該殺的人或者屍體都被扔進了坑裡,他們才不約而同地閉了閉眼。
是夜
林文辛給宋妍送去了一碗安神的湯藥,監督着她喝下去後,又讓奉劍在旁邊守着,直到見她疲倦的陷入沉睡,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她有些睡不着。宋君謙正在和平安、明法他們整理從劉仁昌的秘密基地裡搜出的證據,事情瑣碎,她沒有耐心動手,因而也就沒去打擾他們。隻自顧提着一盞燈籠在村子裡亂逛。
夏日草木瘋長,不過才三兩日沒有打理就已經竄的老高,把劉家村襯得更加衰敗。
村子裡的家禽牲畜因為沒有人打理,都被護衛們宰了吃了,隻剩下幾隻看家護院的土狗,被李四嬸子牽回去養了,反正如今村子裡的人都被抓了起來,空房子多的是。
她是村子裡的老人,和村子裡各家都說的上話,自然也熟悉這些狗,再加上她心軟,舍不得見它們就這樣餓死,因而每天都會給些吃食。好在這幾條狗也乖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幾天都不吵不鬧的,倒是省心。
林文辛到的時候,李四嬸子剛給狗子們喂完食,提着一個陶罐往裡走,見她來,也不說話,隻點了點頭,将她迎進了屋内。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李四嬸子隻招呼了她坐,連杯水都沒有倒,整個人就像被抽幹了精神一樣,倚着門框,呆呆的坐着。她的目光好似在看着天上的明月,又好似什麼都沒看,隻維持着一個擡眼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林文辛歎了一口氣,也挨着她坐下,揮手為她趕去吸血的蚊蟲,嘴裡嗫嚅了半響,終究還是隻說出了一句:
“嬸子,節哀……”
“嗯?”李四嬸子好像如夢初醒,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沒事,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就放下了,隻是沒想到他的死不是意外……”
“他剛死的那幾年,我是真的怨啊!怨自己鬼迷心竅竟嫁進了這個魔窟,怨他莽撞,已經成婚生子了做事還這麼不謹慎,自己白白送了性命不說,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要怎麼生活。”
劉家村幾乎全是光棍,她剛守寡的時候,劉立的屍身還停在大堂,就有人夜裡摸過來說些不三不四的話。等他們發覺劉仁昌對此并不搭理後,更是變本加厲,當着人面都敢動手動腳。
最嚴重的時候,一夜竟然能有好幾撥人翻她的牆頭,要不是因為自己每次都把門窗關得死死的,又用原木抵住,隻怕後果不堪設想……,偏偏劉仁昌那個老狗還不肯她帶着女兒回娘家,那幾年她連睡覺都要放一把菜刀在枕頭底下。
這等提心吊膽的日子,一連過了幾年,她怎能不怨?有時候在夢裡都要罵那個死鬼劉立兩聲。
誰曾想……
“誰曾想,他是讓人給害了啊!”
李四嬸子終于沒忍住留下兩行渾濁的淚水,她一把捂住了嘴,可仍有嗚咽聲傳出,淚水也沿着手背沾濕了前襟。
林文辛心裡難受,想要勸說兩句,可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隻用手輕輕地拍她的後背。
其實,劉立之死的真相他們昨天就已經知道了,劉仁昌倒也光棍,見他們連這件舊事都知道了,雖然吃驚,卻還是一五一十的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