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匆匆幾眼,發現縣城裡商貿果然繁華,單單就他們住的這條街,酒樓、茶館、客棧、食肆樣樣俱全,瞧上去也頗具規模,更别提城中心那幾座六七層高,金碧輝煌的秦樓瓦舍,就是在盛京城也是不落下風的。
隻是……
“我們一路走來,光是客棧也見到了六七家,竟然家家滿客。莫非這常甯縣就有這麼多外鄉人不成?”
要不是現在落腳的這家,稍稍偏僻了些,門頭看上去也略顯老舊,隻怕還未必能勻出這麼多上房來。
他這話一說,林文辛和宋妍等人一臉茫然,反倒是平安仔細思索了一番,也有些不确定:“按照我的觀察,路上行人攤販雖然也不少,但和客棧的入住情況還是有不小的差距,莫非這常甯縣俱都是晝伏夜出的夜貓子不成?”
聽到這裡,宋君謙反而有些明悟:“是了,雲鶴臨告别前曾說這裡繁華恰如十裡秦淮,想來到了夜晚才能真正見識到。也罷,趕路了大半天,出了一身的汗。先各自回房洗漱,等到了掌燈時分,我們再去探一探究竟”
“好!”
衆人欣然應允,各自回房安置。
等到華燈初上,收拾妥當了的衆人款步走下樓梯,準備去外面湊一湊熱鬧。
客棧的門前就是一條小河穿城而過,剛剛踏出大門,衆人就發現夜晚的常甯縣果然與白日大不相同,熱鬧何止了一倍?放眼望去隻見十裡銀花、千家火樹,街上遊人如織,河中畫舫輕搖,果然亞賽個秦淮河畔。
長風被這熱鬧的景象一震,沒忍住嘬了下牙花:“乖乖,這場景!比江南也差不了多少吧?”
“江南自古便是膏腴之地,自然是比不了的,但單就盛京城周邊的府縣,怕也難得見到這般繁榮景象”平安搖着頭說了句公道話,“這常甯縣有點意思啊!”
他們幾個人堵在客棧門口抱着手臂指指點點的,不知受了多少過路人的白眼,林文辛實在看不下去了:“行了,光站在這兒傻看着有什麼意思?先去尋地方吃飯,等吃飽了,再好好逛逛縣城裡的新奇之處。”
路上的行人實在是太多了些,有些話她不好說得太直白,好在大家都不是笨人,很快就轉過彎來,準備先去找一家飯館填填肚子順帶打探打探消息。
雖然不知常甯縣為何如此繁華,但既然此處彙聚了南北過客,各地特色美食自然是不缺的。沿着街道剛走了半圈,衆人就被街旁酒樓食肆的香味勾的腳步都慢了下來。
奉劍一抹嘴:“不行了,這裡怎麼回事,怎麼家家飯菜都這麼香?”直饞的她口水都快兜不住了。
“饞貓!平日王大廚可曾虧了你的嘴,哪就至于這樣了?”林文辛心裡好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佯裝責備,“改日我就告訴大廚,讓他日後少給你備些吃的。”
“暧,這邊的飯菜确實是香,咱們又在外面趕了一天的路,中午吃的那點東西早就消化掉了。不說她,就是我,肚子也餓得咕咕叫呢。”宋君謙面帶笑意,一把捉住了林文辛的手,打起了圓場,“夫人,咱們還是尋一家食肆,先填飽肚子吧。”
“噗嗤”。
林文辛還未答話,就聽見耳邊傳來幾聲笑音,因為隐藏了身份,在外面自然不好再用先前的稱呼,好在如今她和宋君謙相處久了,倒也不至于因為一句稱呼失态,隻是她還是沒忍住眼含威脅地瞪了一眼笑得最歡的奉劍……
衆人又逛了片刻,實在受不了這勾人的飯香,挑了一家看上去不錯的魯菜館子。剛剛踏入大堂,立刻有店小二殷勤的将他們帶到二樓雅座。
随意點了幾個招牌特色後,幾個人便開始有意無意地觀察。但直到菜肴上齊了,也沒能看出個子醜寅卯來。
宋君謙看他們一個個瞪大個眼珠子,目光炯炯,心裡有些好笑,出言打斷道:“行了,你們這樣看,眼睛瞪酸了也看不出什麼頭緒來,先吃菜。”
他一面說,一面用筷子給林文辛挾了塊一品豆腐:“都嘗嘗,我瞧着這菜看上去倒是不錯。”
既然他都發了話,其他人自然捧場,紛紛收回目光,轉而品嘗起美食來。
在座的除了平安,其他人都算不上老饕,隻是覺得味道不錯,唯獨平安在嘗了兩口後,對着宋君謙一點頭:“廚子手藝不錯,是正宗的魯菜,這味道比盛京也差不了多少了。”
聽到他的話,宋君謙還沒怎樣,與他們相隔不遠的一桌客人先笑了出來:“有見地、有見地,這家店的老闆姓齊,做得一手好菜。剛來常甯縣之時是縣裡大戶任家的私廚,後來攢了些本錢才開了這店。别說,他這手藝,我幾天不嘗,是要想的!”
平安聽了這話,眼睛頓時一亮,趕忙打蛇随棍上:“您是常甯本地人?我們行商路過楚州,聽人說安甯縣文風鼎盛、遍地伽藍。這才想着過來遊玩一趟。這初來乍到的,也不知道該從哪兒玩起?”
誰不喜歡自己的家鄉被人誇呢?
原本隻是閑聊了兩句的客人,臉上頓時流露出了自豪之色,連笑容也真摯了許多,隻是嘴裡還在謙虛:“哎呀呀,小縣城罷了,哪裡就值得旁人這般誇了?”
他一面說,一面拍了拍胸脯:“不過論起遊玩閑逛,你們倒是問對人了,我打小就在這常甯縣長大。對這城裡的好吃的,好玩的,那是了若指掌。”
“這幾年商貿繁榮,南來北往的客人絡繹不絕,因而城裡也開了不少有特色的館子,隻要能開在這條街上兩三年還不倒的,隻管放心去吃,保管錯不了。要是覺得大酒樓約束,想要湊些熱鬧,往前七八百步,過了觀音橋,就能看到常甯縣的夜市。咱們這兒沒有宵禁,那裡的攤子一直能擺到三更天,什麼吃的、玩的都有,味道好價格還不貴。一趟下來,都能撐得走不動道”
“至于好玩的”那位客人頓了頓,與同桌之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咱們這小縣城也沒什麼名勝古迹,山水也不出奇。除了青鹿山的定文書院,就隻有三庵一寺值得好好玩一玩了。”
“嗳,老王,你這人說話不實誠!那定文書院裡都是求學的讀書人,又不對外開放,青鹿山也是景色平平,有甚好玩的?靜因寺除了名聲大些,年頭久了些,又有什麼值得一去?”
“就是,就是,來咱們安樂縣啊,還是得去水月庵啊。”
“胡說,我就覺得蓮花庵景色最好,那景色……”
“要我看,法華庵也不差,咱們哥幾個哪一次不是雨露均沾,何曾冷落過其中一個?”
或許是酒意上頭,這桌客人說着說着竟然争執了起來。原本還臉帶笑意的衆人,臉色也漸漸發沉:這些人說的話,細想下來好似不太對勁。形容佛門清淨之地,怎麼會用雨露均沾之類的孟浪之詞?
尤其是在座的幾位女子,更是無一不蹙起了眉:實在是這些人說話的語氣、笑容太過令人不适,那樣子莫名讓她們聯想到了劉家村的那群畜生。
平安和明法見識的多些,他們對視一眼,心中莫名覺得,這群人談論的語氣,與盛京城那些流連秦樓楚館的纨绔子弟如出一轍。
而宋君謙與林文辛心中幾乎已經笃定,雲鶴道長的話果然另有深意,看來這常甯縣的事不簡單啊。
這樣一來,衆人都沒了繼續閑聊的興緻,但還是笑着對那桌客人道了謝,隻悶不做聲的低頭默默加快了用餐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