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我本以為趙大娘子因病卧床數載,學業怕有耽擱,今日得見,竟如此精辟,我惜才,确有幾分投緣。”
林頌圓滑的接了過去,露出一絲看似溫柔的笑,實則眸底如一灘深泉,暗藏鋒芒:
“不過清蟬對我好像沒有此意,不,應該說是對誰都不投緣。”
最後一句,他字字句句故意咬得極清。
林璟珺聞言,猜出了他之意,打了一套太極般油滑回擊過去:“既清蟬姑娘已為我妻,投緣也是遲早的事。”
語落,他望着魏芝,笑意從眼底蔓延開來。
“那自然是極好。”
林頌笑得爽朗,拂袖拍拍林璟珺肩:“三弟,今日你與弟妹喜結連理,實乃大喜之事,願你們此後為我赤瀾再添祥瑞佳話。”
“謝皇兄。”林璟珺乖巧作揖道。
“不用謝,你我之間不必客氣,曾幾何時你還是一個乖乖喚我阿哥的弟弟,幾十載未見,明是去泉州治病,歸來卻生得越發成熟了。”
林頌長子範端得極正,上一秒還在和藹可親的同林璟珺瑣談,下一瞬眼底卻閃過一絲狠意:“如那“樗栎”般,适應性強,生長迅速,真是讓皇兄敬重啊。”
樗栎。
林璟珺眉梢微皺,又巧妙的将它撫平:
這可不是誇人的話,此時用這話,大概是他之前那句投緣惹的禍,借此試探是不是真傻。
林璟珺還真就不上道,狀若歡喜:“謝謝皇兄誇獎。”
“樗是臭椿樹,栎是麻栎樹,皆是木質疏松,不能做棟梁之樹,皇兄誇人,還真是獨到。”
暗流洶湧之時,有人一語道破典故,從門口緩緩而至。
少年生得男女莫辨,眉如墨畫,一襲月白錦袍随風而動,恰如芝蘭玉樹,待站定,竟比林璟珺矮了小半個腦袋:“三弟。”
在看見少年那刻,林璟珺緊繃的身軀明顯松懈了幾分:“二哥,你應是想錯了,皇兄肯定不是那個意思。”
“對,樗栎樹也有它之優處,我是在用優處暗誇三弟。”林頌面目真誠:“二弟未免太思慮過多了。”
少年扯出一抹笑:“皇兄所思所想自己清楚。”
“宴席即将開始,請各位入座!”正值劍拔弩張之際,禮官大聲宣布,聲音在空曠大殿不斷回響割裂了這場戰局。
舞姬們蓮步輕快,出了偏門,下人也退了大半,一時間殿内空曠了不少,獨剩最上層金色龍椅與一旁紅檀木無人。
幾人心知肚明,這是皇帝與皇後之位,隻能停了暗中的交鋒。
“宴席即将開始,我便先行告退。”林頌指指身後座位,美男少年也溫聲告退。
林璟珺行揖禮:“好,皇兄,二哥。”
終于結束,魏芝始終不發一言,暗中收集線索,随着林璟珺回到座位,才有閑心整理思緒:
那日與趙元真在書房暢談,趙元真有刻意提醒過赤瀾國這三位皇子之身份。
林璟珺不必多言,其母隻是小小婕妤并早早逝去,家族勢力單薄,又名聲狼藉壞事做盡,爛泥一個,無足挂齒。
而剛剛那翩翩少年,聽話語間稱呼,應是二皇子,名為林亦,其母為柳妃,是馬軍都指揮使國舅之嫡女。
他性格溫潤如玉,待人謙遜有禮,慣有有“京城第一才子皇子”的美譽,似是不喜參與朝政。
最後,便是當朝太子林頌,皇後李氏之子。
他自幼精通經史子集、治國方略與軍事謀略,常伴皇帝左右參與朝政,備受朝中大臣敬重,被視作皇位的有力競争者。
如是看來,隻有她身邊人是最沒勝算之人,不過,連樗栎都不知曉,落得這般境界倒也正常。
不等魏芝深思,宮門那處忽傳來一陣珠翠碰撞聲,一隊皇家侍衛映入眼簾,他們進殿列隊,甲胄在陽光之下閃爍寒光,在他們身後,侍從高舉幡幢踏入府内。
幡幢金絲銀線在風中微微閃爍,垂着的璎珞,以明珠、寶石串就,相互碰撞。
幡幢下,一位老太監大聲宣讀:“皇後娘娘駕到!”
魏芝揮手,示意春明将耳湊近:“前導儀仗不應是鴻胪寺官員宣讀嗎?怎是太監。”
“那位是内寺殿頭,皇帝身邊的紅人,錢公公,不知為何今日前來。”春明之前跟趙清月進過一次宮,認出來了那太監。
魏芝默默點頭,不知為何,餘光似乎瞥見錢公公向這邊投來了意味深長的一眼,待她追尋時,錢公公又移開了。
“肅靜!”
赤紅楹柱下,皇後李氏一身正紅,傾髻上插了束九尾風冠,金色流蘇搖曳出萬分華貴,款款而來。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諸卿且起,今乃璟珺之喜宴,繁文缛節皆可暫且略過,諸君開懷暢飲,共慶此良辰便是。”
李氏輕言一句,殿内又喧鬧了起來,她徑直入座檀木椅上,将面轉向林璟珺這邊,親昵的喚:“珺兒,快讓本宮好好看看。”
林璟珺提步出座,跪于殿中:“兒臣林璟珺,拜見母後!”
“今日陛下身體抱恙染上風寒,不能前來,你萬勿怪罪于陛下。”李氏柔眉軟聲,話語裡帶了些勸慰之意,卻如石擲進塘内,掀起陣陣漣漪。
“陛下身體抱恙,這可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