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見過孟國主,見過陸上神。”
在皇宮裡幹坐閑聊了許久的二人,終于在深夜的時候,見到了畫像上的那位男子——銜蝶。表面鎮定的孟望舒見到那雙深碧色的瞳孔時,偷偷在袖子裡握緊了手。
好俊俏的一隻貓妖,當着自己和下凡的神君,竟一點也不慌張,真也是好大的膽子。
對方身上的妖氣濃厚,配合着重重的焚香,叫人聞着有些暈眩。然而他身邊的黑齒國主卻像是心疼壞了,摸了摸那張杏眼高鼻的臉,連聲催着愛人累了一天早些回寝殿休息。
站在身側的陸伯都冷不丁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看下兩人的腰間,一直打量那貓妖的人這才留意到,面前那對新婚的夫婦,腰上懸着的是一對一模一樣的蝴蝶戲花的香囊。
怪不得這一日,她總覺得那位舊友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具體的。這麼一看,大概率是被下了情蠱。
現下顯然不是動手的好時候,兩人對視一眼,便客客氣氣的告辭走了出來。上了馬車就把沉沉的珠冠拆下來抱在手裡的人,不知道是撒嬌還是真累了,靠在年輕的神君肩上歇了一路,一直在車上昏睡到風風火火跑回來的弟弟掀開門簾才醒。
“真是好大一個賭場連着好大好大的一個青樓!我們一進去,隻覺得那妖氣彌漫叫人簡直睜不開眼!
裡頭的小娘子,我的天哪,身上不知道擦的什麼胭脂,勾得那些賭鬼就像失了神智一般。巴不得把身家性命全賭進去了才好!”
回到廂房的孟白藏打了一盆冷水洗了洗臉,坐下來水都沒喝一口,就急匆匆的彙報起來。
“而且這賭場裡的規矩也新奇得很,赢得多的人能去後面的青樓玩一趟,輸得多的也能去!
是以裡頭的賭鬼一個個更加不在乎身上那幾個銀子,都争先恐後的往賭桌上扔錢。那些歌伎舞姬就抱着琵琶拿着手鼓在一旁助興,真真是叫人眼花缭亂。”
以冽向來是九州各處的稀奇事兒見得多了的,見他也連連稱奇。坐在一旁揉着生疼的頭皮犯愁的孟國主瞬時來了興緻,看來那銷金窟還真有點别處沒有的好手段,才引得九州各國的人都上趕着來送錢。
她看了一眼仰着頭猛灌茶水的弟弟,有些好奇的問道:
“那你們呢?你們今日輸了多少?可有見到那地方管事的人?”
聽見自己問話的人,來不及擦幹嘴角的水漬。立刻把今日的見聞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來他們二人一進了那銷金窟,就被裡面的牙婆盯上了,一邊誇着兩位公子通身的氣派,一邊叫着幾個小厮圍了過來。孟白藏故意連輸了幾百兩銀子後,就被引進了花魁的房間。
誰料那花魁姑娘,竟也是從别國被賣去抵債的。剛進了那鬼地方沒幾個月,正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時候,聽見來的這位公子是來調查此事的,又連自己的頭發也不曾碰一碰,便把她知道的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據她所說,這青樓賭坊的幕後東家,便隻有一個,就是當朝的驸馬爺銜蝶,因着攀上了國主的高枝,便無人敢管他,加上那位驸馬心狠手辣,不過一個月就殺光了反對開青樓賭館的言官們,舉朝上下便都知道了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派,無人敢與其做對。
一開始這賭坊還隻是到處招攬生意引誘各國貪賭好色的男子來賭錢,到了後來,幕後之人的心越來越貪,便安排起更黑心的惡事來,近兩個月被騙來的豪紳,隻要輸光了家當,都會被關起來,等家人送贖金來,然而這贖金不管到沒到手,人質都會被殺掉,抛屍去各國交界的野地裡,叫人再也回不了家。
若你輸了錢偏還是個沒錢的,他們反而會放了你回去,讓你把自己家或者鄰居家漂亮的姑娘後生騙出來送過去,賭債便可抵消。那位驸馬爺是個兩面三刀的好色之徒,平日裡看着在國主面前做小伏低,背地裡,那些青樓裡的姑娘們,沒有一個能逃脫他的魔爪。
今夜那位花魁姑娘為了怕孟白藏遭人暗算,是提前偷偷開了窗戶叫他跑了的。
“你既然這樣跑出來了,那位花魁姑娘會不會受你的牽連?”
一直沒說話的陸伯都到了這一刻才打斷孟公子的話頭。
“她說她自有辦法,怎麼也不肯跟我走。說一跟我走,動靜大了就敗露了,别影響咱們後面的事兒。”
答話的人聲音輕了許多。
“她自有辦法?她一個被賣進青樓裡的姑娘家能有什麼辦法?你還不趕緊給我回去!”
孟望舒的脾氣來得又急又兇,一掌拍在桌上,還沒等手擡起來,兩個身影已經一溜煙挨着門跑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人怎麼也不放心,在屋裡走了兩圈,既不肯睡覺也不肯吃點東西,瞧出她心思的人,幹脆叫她換上夜行衣,趁着天還未亮,一道去了那個吞噬人命的魔窟。
“若他們真的害了那花魁姑娘……”
走出客棧的人有些擔心的開口道。
“那我就請仙官為那姑娘超度,許她一個和美平安的來世,再去活剝了那隻貓妖的皮。”
陸伯都的聲音不大,話裡的肅殺之氣,卻也不小。
隻是到了地方的兩人,還未來得及走進去,就已經聞到了濃濃的血腥氣。熟悉弟弟的人徑直繞過前門循着氣息走了進去,每每收拾惡人都要把陣仗鬧得這樣大,除了孟白藏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青樓的後院與前方的熱鬧熙攘不同,少了許多紙醉金迷,隻有幾個踢翻了的洗衣桶,和一間開着門的簡陋廂房。順着血腥氣往裡進的人,一踏進去就看見屋裡橫七豎八躺着幾個人,這些人裡,有穿着侍衛官服的,也有穿着華服戴着金項圈的,唯一相同的,是脖子上整整齊齊幾乎相同的刀口,這是以冽的手法。
看完地上的橫屍,再擡頭打量屋裡的人一眼就看到靠牆刑架上铐着的女子,她的臉上并無傷痕,姣好的一張臉上早已沒了生氣,兩條藕節一樣白嫩的胳膊上全是鞭痕。
盡管全身有些控制不住地發抖,她還是大步向前,扯下了弟弟身上的鬥篷,裹住了那具幾個時辰前尚且溫熱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