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陸伯都忽如其來的醋意弄得有些竊喜的人,趕緊伸出手摸了摸那隻炸毛老虎的背,以示安慰。
聽見孟望舒感慨的妖物塵冠,卻沒了和大家一樣看戲的心情。他頹然的癱倒在地,癡癡地望着牆上那幅畫,陷入了自己的執念和回憶裡,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把剩下的故事說完:
下凡神女開設的茶樓,很快就紅遍了整個江南,風頭一時無兩,另一直喜歡藏身讀書人聚集之地的塵冠也有些好奇。這些年收留過不少的貧苦書生,将他們接回這陳舊的書院裡,免費用當年主人留下的紙筆書本教習他們。
這些孩子初看他也有些害怕,可是無奈囊中羞澀,這書院裡又能不花錢上學,便都認真學了起來。久而久之有了感情,便都是趕也趕不走的學生了。
那一日,他瞧見一個鞋跟都磨破了的窮孩子,蹲在茶樓一旁的小路上用撿來的毛筆蘸着水練字。便去一旁的鋪子裡買了一套筆墨想要贈與他,卻不料回來的時候,正撞見了那孩子被捂住口鼻拖進了茶樓的後院。
跟上去想救人的塵冠,正撞見了前來選新寵的神女,三兩招下來他自然就敗下陣來。不料那位神女,不僅不怪他沖進後院差點打傷了自己,反而一眼識破了他的身份,問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樣未了的仇怨,一直流連世間。
“我原本對她的話,也是将信将疑,因而她提出要我幫她運人之時,我并未立刻答應。
可就在當晚,她竟然就把那狗官的兒子叫到了她後山的宅子裡。我看着那個頂替了主人的庸才左擁右抱的把酒言歡,隻覺得他腰間未換去的官袍上那一圈紫金腰帶實在刺眼。
那原本是該佩戴在我主人腰間的東西,卻被這腸肥腦滿的家夥占為己有。
神女允諾,我為她運滿50人那一日,她就手刃了那冒名頂替的豬頭,待到滿百日那一天,便讓我親手殺了幕後主使,也就是那豬頭的父親,我實在沒有辦法,便隻能答應了下來。”
癱坐在地的妖物想起能為自己主人報仇,忍不住狠狠地咬緊了牙。一旁全神貫注聽他說話的孟掌櫃,卻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清了兩聲嗓子打了個岔:
“你也是讀了不少書的,很該有些底蘊才是。動不動就罵人豬頭,豈不是白費了你主人的心血…這世上牛頭馬面的壞人多得很,别動不動就豬頭…豬頭的!”
本來不以為意的大家,聽見野豬仙官孟白藏的一番辯解,都從沉重的氛圍裡回過神來,憋着笑不住地打量他。
“那最後那位神女,真的替你報仇了麼?”
若那位荒淫無度的神女,為了讓自己的計劃順利進行,真的替他報了仇,倒還好查了。江都城裡的熱鬧事不多,死了個大官是怎麼都瞞不住的,此刻她倒是盼着真有人能為那可憐的書生申冤。
“回孟國主!師父自然是沒有報仇成功的,因為他懷着一顆慈心,每每運人都偷偷把我們這些無依無靠,隻是因為愛讀書愛聽讀書人談詩的窮孩子救回來藏好。
因而他遲遲湊不滿神女要的人頭,挨了好幾頓鞭子。若不是那位神女,找不到比我師父更适合運人的人選,隻怕我們和師父,早已死在她的刀下了。”
說話的是學堂裡坐着的一位年長些的少年,他似乎再也聽不下去了。從堂間沖了出來,扶起了地上的塵冠,又仔細地用袖子撣了撣他鬓邊的塵土。
從這孩子的一片回護之心看去,便能想到塵冠雖然助纣為虐,幫着那位神女幹了不少的壞事,卻着實沒有虧待他救回來的這些孩子。想到這兒,握緊拳頭的孟望舒暗自下定了決心,被茶樓案牽扯出來的替考之事,自己是管定了。
“你既然受了這樣的冤屈,不妨把那位貪官的名字說出來,全九州最有權勢的豬頭,如今就站在你面前,有什麼冤屈都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以豬頭之力,報豬頭之仇正合适呢,你說是吧?孟掌櫃?”
陸伯都的話一出口,連幾個學堂裡的孩子也都捧着肚子笑了起來。臊得臉通紅的孟掌櫃瞥了一眼笑得前仰後合的姐姐,心知今日是沒人為自己出頭了,隻好也跟着幹笑幾聲點了點頭。
坐在地上的塵冠卻遲遲沒有說話,似乎不相信自己堅持多年未能報完的仇對面那個粉面高鼻的年輕公子哥兒,能輕輕松松的為他上達天聽,卻又想不出别的法子來。
“師父,你快把狀紙拿出來吧,神仙哪有騙人的,這幾個哥哥姐姐看着都是面善之人,定能為咱們做主。”
孩子的話天真無忌,卻叫站着的幾人都面紅耳赤了起來,是啊,在這些孩子的眼裡。天上的神族正是公允公平的象征,是他們自小跟着大人彎腰上香的神仙,而此次掀起驚天巨浪,殘害了無數少年的那位神女。
正是凡界的人族最愛供奉的,負責嘉獎三界各族的善畫司司主,那麼多人行善積德,那麼多妖族潛心修煉,都不過是為了能夠進善畫司,獲得晉升,來世求一個好去處。
卻偏偏是這樣的一個神族,手上沾滿了各族的鮮血,為了一己私欲無所不用其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