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狗官,正是當朝太傅張正卿!”
說出這個名字的妖獸似乎花光了全身的力氣,聽見這名字的孟家姐弟,卻也身軀微微一震,四目相對交換了眼神裡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後,又強裝鎮定的長舒了一口氣。
孟望舒緊緊握住身邊年輕神君的手,在腦子裡回憶起關于那位太傅的全部記憶來,自小進出皇宮就像進出家門一樣的姐弟倆,自然不會不認識這位當今聖上的開蒙老師。
他是當年尚且年幼的皇帝被其他虎視眈眈的皇族世子們險些暗殺時,裹着一襲鬥篷抱着年幼的太子,穿過箭雨和重重叛軍,沖進正殿裡,率先跪在王座前連磕三個響頭高呼聖上萬歲的開國功臣。
也是不顧同僚反對,再三上書請求聖上不得重賞輕軍務,得好好練兵興盛國力的恩師,江南一帶現今了良茲的兵力最是強盛,完全離不開這位太傅當年堅持不懈對皇上的勸誡。
更别提,他們自小就一道在那位太傅的身邊習字念書,若說這江都上下,真有扶持着當年那位勢單力薄靠着一幫子殺手撐腰的年輕太後和她的幼子坐穩東宮的肱骨之臣。
除了那位太傅,還真沒有第二個人了。深吸一口氣把心裡的震驚按下去的人,向前一步接過了對面的人遞來的證物,她卻無法控制住微微發抖的手,以至于撥了幾下手裡的盒子,都沒能把扣子撥開。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慌亂,站在一旁的陸伯都接過了那個有些陳舊的盒子打開,露出了令孟家姐弟震驚不已,用手捂住嘴才能把驚呼憋回肚子裡的證物。
盒子裡的東西不多,最上面的是兩封他的親筆信,第一封是邀請書院的主人前去他家一聚的邀帖,第二封的内容則敏感許多,字裡行間都是對書院主人的愧疚,再三懇求他收下銀子,前往府中做自己的謀士,這樣一來,對方科舉之路雖然斷了,卻依然可以為國為民謀福。
熟悉的字迹旁,有一枚小小的封箱金印,金印上面雖然沒有張府的字樣,卻是當朝一品才用得起的祥雲滿印紋。
“你們先去城裡拿人禀告聖上,别叫那狗官畏罪自裁了才是,這裡剩下的交給我吧。”
若不是白少春此刻忽然開口,發呆的幾人幾乎要忘了他的存在。
雕龍畫鳳的大殿裡,穿着龍袍的年輕聖上,一面囑咐着親衛抓人的時候動靜小些别引人注目,一面反複翻看着孟望舒帶回來的證物,确認是張太傅本人的東西後,拍着身邊的扶手重重的歎了幾口氣。
直到那位須發皆白的老臣被帶了上來,才紅着眼眶坐回了龍椅。
“我都一把老骨頭了,原想着此生都為聖上效力,永不讓您和太後費心,卻不想還是因為一念之差,鬧出這樣的動靜來,叫你們為我揪心的。
老夫這輩子竭誠盡節為朝廷效力,用披肝瀝膽形容也不為過,卻偏偏敗在家中那位溺愛孩子的夫人身上,這才鑄成了滔天大錯。
逆子雖然三歲開蒙,我花了半輩子的精力教扶他,卻依然是個不成器的東西,無奈我那位夫人是先皇親自賜婚的郡主,自小在宮裡堆金砌玉的養大,最是要面子。
是以……我才動了歪心思,城郊書院的那位少年郎實在是才學過人,我隻在街市上聽他與人對過一回詩,便為其才學深深折服。卻不成想,他的這一次對詩,要了他的命啊。
原本第二次科考,我有心讓他中舉補償一二的。無奈夫人害怕他才學過人,入仕之後平步青雲最後把當年之事說出來,一哭二鬧以死相逼,我實在沒辦法了。
才想出了給他一筆錢,讓他好好進府做謀士的法子。無奈他是個有讀書人風骨的真才子,就那麼年紀輕輕的病了走了,隻剩下我這個無恥的老東西,苟活于世啊……”
老太傅認罪倒快,叫一旁坐着的姐弟倆都有些唏噓,望着那個自小看着自己長大的老者弓着背趴在地上認罪,心中難過極了的孟望舒隻好扭過了頭看向窗外。
皇上的旨意下得也比平時慢,他沉吟了許久,才在那個自幼時就護着自己的老師再三懇求下,賜了一道三尺白绫下去,又流放了他那位靠着别人的才華爬上官位的兒子。
等到太傅和侍從都退下,年輕的皇上才放松下來,任由眼淚流了下來:
“此事,說到底,與我的失職也脫不了幹系。”
聽見皇帝哥哥的聲音傷感之極,正準備出言安慰的孟望舒,卻被身邊按住了手,陸伯都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這事兒的确是與你脫不了幹系,還請你好好反省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