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都的求親來得忽然卻不倉促,除了青丘的狐狸們為了立碑之事吵得不可開交一點也沒察覺到。整個天下九部早已悄然将這場婚事需要準備的籌備妥當,雖然瞞得嚴嚴實實,卻連成親當日要列陣的神鳥都已久偷偷排練了好久。
被這個喜訊震得不知怎麼辦才好的人,對着那些老奸巨猾親族也突然沒了脾氣。望着那幾個得知自己要嫁進昆侖已經喜不自勝,互相慶賀道喜的皇叔和滿臉高興的塗山氏們,隻無奈的搖了搖頭。
身為末等仙族的九尾狐,能與神界之巅的昆侖和婚,實在是三界罕有,也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把氏族尊卑看得比什麼都重的神界,連晉升仙位都需要修煉千年經過重重考核才能如願。這位年輕的青丘國主,卻不費吹灰之力就嫁進了無數仙妖叩首焚香的昆侖,鎮子上的歡呼聲叫得人頭都嗡嗡嗡地疼。
以至于孟望舒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點頭把手交到對方手裡,再被對方攬住肩在那片歡笑聲裡簇擁着送上了台階,等她清醒過來之時,兩人已經和雙方的家長坐在了正殿之中。
與滿座的人臉上的歡天喜地相悖的,是匆匆趕回來的父親一臉的不悅。等昆侖的禮官念完了五個人捧着才能順利讀完的聘禮單子,他才重重的哼了一聲,别别扭扭的開口道:
“你那些寶物金器和藥材倒也不必列得那麼詳細。我們孟家什麼沒有,舒兒從小也是金玉堆起來的福窩裡頭長大的,什麼沒見過。
偏生她性子單純,随她母親,對什麼事兒都沒有防備,才會小小年紀就被昆侖山的老虎給騙走!我隻要她日後過得好就成,這些聘禮都是虛的,成親之時,孟家和青丘自然還要足量給她添上的。”
聽見這話的陸伯父倒并未生氣,隻看了一眼伸手輕拍父親背部以示安慰的母親,柔聲道:
“是,這些俗物,舒兒從小到大不知道見了多少。
幸好昆侖有一個别的地方都尋不着的東西,成親那一日,我們會召集神界的所有鳳凰,整整九隻都會起舞來賀,這場三界最美好的婚事。”
鳳凰是三界最尊貴的神鳥,平日裡能夠在天帝的生辰上僥幸見過一回,已經是三生有幸了。自己的婚禮上,居然能見到這全天下所有的鳳凰同時出現,這樣的重視和殊榮,是她之前想也不敢想的。
不過母親最喜歡的鳥,就是鳳凰了,想來陸伯父此舉,也是為了圓自己少時那個未完成的心願吧。
整個大殿裡除了一臉不悅交雜着不舍的父親,剩下的人,都揣着一肚子的高興,歡歡喜喜地吃了一頓團圓飯。因着事發突然,後廚今日備下的酒菜倒算不上一等一的隆重,可從小吃這些長大的孟國主,卻覺得今日的酒菜格外的美味。
直到宴席結束,大家都散開。她才終于有機會轉頭問一問今日忽然求親的人,身後的人因為晚間喝了幾杯酒,原本規規矩矩束好的領口已經有些松散,臉上也因為酒意有幾分泛紅,那個一直正襟危坐的神君,在夜色裡忽然褪去了平日的一闆一眼,多了幾分吊兒郎當的不羁,正睜着那雙亮晶晶的眼,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你是前幾日被我踢進冰河裡把腦子凍壞了?竟然這麼短的幾日裡就準備好了求親?”
問出這話的小狐狸心裡多了幾分忐忑,她多年來求的,的确是能與他舉案齊眉的結果。但如若是因為自己那一日的怒火,而被逼着來求她和婚,似乎又不全然是她想要的了。
“我幾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從去重霄殿求天帝允準,到修新殿興土木,再到把月族族長之位移交給白少春,每一步都在我的計劃裡。
隻是事成之前,我不敢告訴你,怕其中有了什麼變數,惹得你擔心害怕,非得是樣樣都安排妥帖,隻差你當新娘子了才能告訴你。
望舒,我不想你在此事上,受一丁點兒的驚吓。”
陸伯都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潤,地位懸殊的兩族和婚,神界最年輕的上神執意要娶一個大家嘴裡血脈不正的自己。想想都知道,他在背後使了多少力氣,費了多少時間才求得大家允準,大修新殿,奏請天帝帝過程裡,他還參與了月族的三輪比武,想來是忙得頭暈眼花,卻一直沒在她面前抱怨過半句。
和婚的艱難和神界那悠悠衆口,加上父輩之間的那些愛恨糾葛。他竟然一一處理好了,那布滿荊棘她鼓起勇氣隻盼着和他一齊去闖的路,如今被他鋪得平平整整,隻等她安心地踏上去,連路上有可能會硌腳的石子,都被對方澎湃的愛意沖得一幹二淨。
“平日裡古靈精怪得很,今日倒變成個呆子了。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來抱抱你的夫君,這些日子可真是把我累壞了。”
撒着嬌的山神一把拉過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廊前的月光透過樹影在地上鋪開了一條閃閃的緞帶,身邊的人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裡,呼出的熱氣和酒氣糾纏在一起,抱住懷中那張愛了多年的臉,孟望舒隻覺得這一刻若是能停下來,此生就已經圓滿了。
因為昆侖已經把婚事的籌備都提前完成了,是以成親的日子也很快敲定下來,就定在了下月初八。接下來的幾日裡,上門道賀的人幾乎快超過了鎮子上的人數,從早到晚端着國主架子宴客的人隻覺得嘴角都笑得有些發僵了。
更别提大婚當日的喜服有整整三套,不論是青丘的工匠還是昆侖的師傅們,都卯足了勁兒要一争高下,每日送到面前的布料和珠翠都有好幾十種,隻叫她頭昏腦脹多看一眼那些花樣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