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說話的人,是夫妻倆許久不見的老熟人太陰神女,她比起上次相見時,看上去更加清減了些,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和看好戲的譏諷,讓屋内為了孩子身體心急如焚的孟望舒徹底地失去了理智,沖出了門:
“你是真丢了心肝,還是天生就是個壞心眼的?
上回因為你和無極仙君的婚約,我夫君差點死在他的仙宮裡沒出來,我大着肚子在那兒同他們拼命。
如今你倒渾忘了?居然還跑來笑話我們?”
前面的神女聽了這些話倒也不回嘴,冷笑了兩聲往地上啐了一口,就上了飛馬想要脫身離開。怒火已經湧到頭頂的小狐狸已經顧不上别的了,她麻利地上了坐騎緊緊地跟了上去。
什麼昆侖的體面,青丘的榮光,此刻都不如撕爛那壞女人的嘴來得重要。
直到一路追到了太陰族的門口,看着那個影子飛快地閃了進去,堵在門口的人還是忍不住扯開了嗓子喊了起來:
“你躲什麼?你有本事出來跟我打一架啊!早知道你連個生病的孩子都不放過,要上門來譏笑嘲弄!
我當初就不該去勸你管你,真是沒良心!”
跟上來的陸伯都在地上撿起一個繡着月輪的香囊後,把氣呼呼的妻子拉到了一旁,倒出了裡面的東西,這香囊看着隻比尋常的精美些,并無什麼太大的不同。
可落在夫君手心裡的東西卻蹊跷得很,尋常的神界香料她自然認得,可偏偏那裝滿香料的内袋裡,竟然還有片閃閃發光的灰白色鱗片,仔細看看,就能發現,那不是辟邪鎮水的龍鱗,而是一片顔色罕見的鲛鱗。
那鱗片顔色發灰,遠不及自己在北海見到的那些藍尾綠尾鲛人身上的來得漂亮,便是兇悍冷酷的黑鱗,鱗片也不長這樣啊。難不成是這神女也有折磨鲛人的愛好,偷偷拔了她們的鱗片來制香,熏制完了就變色了?
正準備把心裡的疑惑問出來的小狐狸,還未來得及張口就在夫君手指的翻動間,發現了鱗片在陽光下發出的異樣光彩,那光澤細密絢爛,倒不像是鲛人身上的,反而像是……蝴蝶的翅膀?
“你先别叫,我看她今日倒像是專程給我們去送線索的。
畢竟那位神女是月族,而月族,不論是哪個分支,闖了禍都是要躲起來的,她這樣大張旗鼓上門譏笑,再留下線索,應該是怕什麼人發現她幫咱們,不過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們立刻順着這東西查下去。”
陸伯都的話雖然沒有明說,恍然大悟的孟望舒卻已經在心裡明白了過來,那位神女還能是怕什麼人呢?無非就是她那個早已與昆侖撕破臉的母親,和那個一把年紀被毀了婚約的無極神君了。
去往北海的路不遠,坐在馬車裡的人想到女兒那張有些蒼白的小臉和青丘連日來發生的事情,不禁有些悲從中來,靠在窗戶上望着連成片片的雲海,大哭起來。
這情緒來得突然又洶湧,叫身邊吓了一跳的夫君除了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半個字也不敢多說。
“我這幾日常常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國主,看顧不好子民,也約束不好親族,才叫紫雲山下出了那麼大的事,死了那麼多無辜的孩子。
今日看見宜蘇,卻又覺得母親這個角色,我當得更是失敗,她病了那麼多天我都不知道,這唯一的線索,還是往日有過節的神女送來的。
族人的孩子我看不好,自己的孩子也護不住,我自小學的那些本事,到了要用的時候,竟然都沒用到刀刃上。”
湛藍的海面已經出現在了視線裡,磕磕巴巴把心裡話說完的人扭頭把臉埋進了愛人的懷裡,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停不下來。
“可在我的眼裡,舒兒是最好的國君了,你殺伐決斷,到了大義滅親的時候絕不手軟,才能殺一儆百,叫所有人都知道殘害稚童的下場。
到了宜蘇身上,你明明是個自己受了委屈慣會往肚子裡咽的人,今日為了女兒,卻一直追太陰神女追到了她的屬地門口,勇敢得很,孩子生病,青丘出事,都是我們預料不到的變故,但是你已經處理得很好了,舒兒,你莫要再自苦了,我此刻看着你,也恨自己沒用了。”
有溫熱的淚滴順着頸後的鬓發打濕了後背的衣服,那個一向不慌不亂的神君,居然也因為心疼孩子和妻子,在這樣的時刻,落下淚來。
門外抵達北海的傳報聲響了好幾遍,平複下來心情的夫妻倆才一前一後地下了車。抱着孩子的弟弟和淳姬都早早的就站在殿外等着了,襁褓裡的孩子臉上被肉堆得圓圓的,像極了孟白藏的小時候,一見到姑姑就立刻咧開了隻有幾顆小牙的嘴,咯咯咯地笑,叫心情沉重的小狐狸,這才好不容易高興了些。
接過鱗片的淳姬立刻仔細地琢磨了起來,又仔細比對了族裡鲛人的族譜,過了許久才無奈的搖了搖頭,那鱗粉是昆侖歸墟裡閃蝶身上的不假,這鱗片也是鲛人身上掉落的是真,卻叫人比對了半天,也找不出它的主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