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事實擺在眼前,我也還是很難相信,他父親身為一個鲛人代族長,能夠活着走進歸墟,拿走閃蝶的鱗粉,再完整的走出去,把毒下進昆侖。
幻境裡兇險的異獸實在太多,他隻身進去冒險更是難上加難。”
周圍的人都震驚不已,倒難為了陸伯都,在女兒遇險生病之時,依然很快的冷靜了下來,分析起了面前的狀況。
倒在屋内床上的人生息已經相當微弱,沖進去想把事情究竟弄個明白的昆侖新後,喂到那個代族長嘴邊的碧落珠卻因為對方倔強的扭頭而滾落在地。
站在旁邊的白少春顯然很難接受現實,他撿起地上那顆救命的靈藥,試圖強行掰開父親的嘴塞進去。試了幾次都沒能撬開對方緊緊抿住的嘴後,隻能崩潰的趴在床邊大哭了起來:
“你做什麼呀爹?你張嘴把藥吃進去呀,你再這樣下去就徹底沒救了。
你好好把藥吃了,告訴我,到底這是怎麼回事?昆侖的公主尚且不過百日,你不會給她下毒的對不對?有人逼你對不對?”
躺在床上的人顯然沒有興趣解釋那麼多,他費力地擡起頭,環顧了一圈屋内,把眼神落在了站在門邊的孟以冽身上,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冷哼了一聲:
“你…你和他,還沒有斷……這好好的一輩子,就要被那隻豹子毀了。”
見守在門邊口的摯友被這句話逼得難堪的轉身走了出去,床邊的人哭聲愈來愈大,孟望舒隻覺得頭都要裂了。
她也想不通許久沒來往的白少春父親為何要對襁褓中的女兒下那樣的毒手,更認同夫君的話,歸墟幻境裡異獸巨鳥無數,任何一個昆侖山神之外的神族隻身進去都生死難料,這次的事情,對一個年過半百的鲛人來說,難度太大了。
見父親對自己的問題避而不答,望着他胸口床上半幹的血迹和巨大的傷口,那位新上任的月族族長顯然慌了神,他想伸手扶起父親,用自己的靈力為他治傷,卻又被對方狠狠地推開了:
“我為什麼下毒?就因為他們…他們派這隻豹子勾引你……引得你退了婚事,叛逆不羁,毀了大好的前程。
少春,就算到了今日…到了今日…你也還是分不清身邊人的好壞麼?這世上,除了爹,有誰是真的盼着你好的?”
那位越來越虛弱的父親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憤怒和情緒裡,不肯聽兒子多說半個字,也拒絕一切求生的機會。
“可父親,哪裡知道什麼對我來說是真的快活?
我從小到大,都活在你的規訓裡,從不敢逾矩,隻有遇見他,才讓我覺得我真的活了一次。”
見兒子還是不認錯,反而堅持自己的觀點,那位老族長氣不打一出來,又吐了好幾口血。守在一邊的小狐狸心裡隻覺得百感交集,她自然恨這個害女兒病了好幾天的鲛人,卻又同情那位跪在床邊的白少春,軟弱了十幾二十年,最後終于選了心中所愛,卻要面對父親到了臨終依然不能原諒他的局面。
父子倆接下來的局面還是有些僵持不下,見事情久久沒有進展,按照屋裡的生息推斷出那位老族長一時半會兒還斷不了氣,夫婦倆便識趣的退了出來,準備過會兒再進去問。
小院裡的溫度還是像往常一樣有些冷,看着萦繞在周圍的雲霧,和腳下望不到底的懸崖。她忽然就暗暗下了決心,不管這次是不是屋裡那位老族長下的毒,自己都不追究了。
倒也不是她有多大度,而是,屋内的少年這一生實在太苦,前幾次遇險又都幫了自己大忙,就算以功抵過,這一次也該算了,讓他不要失了母親才沒多久,再失去世上另一位血肉相連的至親。
“我的意思…若真是他的父親……”
孟望舒才一張口,身旁的夫君似乎就猜到了她要說什麼,順嘴就接了下來:
“如若下毒的真是他的父親,既然女兒無事,便略施小懲即可。畢竟…他父親這兩年來行為怪異,我總覺得背後是有着什麼緣故,隻是咱們還未查到罷了。”
夫妻倆的話才剛落音,還未來得及傳進屋裡,就有一聲大喊從裡面跑了出來。屋内的白少春反反複複地大聲喊着爹,聲音裡有着前所未有的慌亂。
聞訊趕進去的幾人,還未來得及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看見那位新上任的月族族長,手裡握着一把匕首,已經插入床上受了重傷的老族長胸口,直至沒柄。
然而瞪大了眼睛仔細看清清醒的小狐狸,卻敏銳地發覺了,那位奄奄一息的父親,雙手正死死地抓着兒子的手,把那把刀牢牢地摁在自己的胸口,不允許他掙紮。
“月族…族長…發現我謀害昆侖公主…,遂…遂決定大義滅親,親手殺了我,以表公允。”
看着臨死前,還在為兒子争取一份功勳的老族長,站在門邊的人隻覺得心中的酸澀濃得幾乎化不開。掙脫不開父親的手,眼看着對方的氣息漸弱的少年,哭喊聲裡全是絕望和無措。
從身邊大步沖上前去,想渡一些靈力為對方續命的陸伯都,不出意外地被床上的人用最後的力氣一把推到了一邊,連喘氣聲都開始斷斷續續的老者,結結巴巴地說出了自己的遺言:
“你…你若是……心裡有爹…想好好活下去……
就…就離昆侖遠遠的…,這樣方可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