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衡之的想象中,他應當看上去忠心耿耿。
他甚至還用了反複的修辭手法呢,保準真誠!顧衡之記得在原書中,蕭子政對主角受的好感,就來自于主角受的真誠。
顧衡之得意地想----
這不鐵鐵把蕭子政拿下!
這邊,顧衡之還沉浸在成功的喜悅當中,另一邊,系統一臉呆滞:
【宿主,你在嗦什莫啊?】系統好半天才從呆滞中緩過神來。
“我說我心系蕭子政,絕對沒有欺騙他。”顧衡之不明所以,但很快,他終于發現了事情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剛剛,他說的是“心系”吧......
顧衡之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像是考試完後對答案,總覺得自己寫什麼錯什麼,甚至懷疑自己塗錯了答題卡。
【可是,宿主,我聽到的是“心悅”啊......】系統的話戳破了顧衡之最後的希望。
顧衡之本來還想為自己一秒擠眼淚的演技點贊,等意識到自己把“心系蒼生”的“心系”說成了“心悅”的時候,他險些暈厥過去,原地穿回現代進icu。
演技合格,台詞不合格。
天地為鑒,他本來想說的是“心系”
“心悅應該,應該也有關心的意思吧。”顧衡之試圖寬慰自己。
【嗯~宿主,如果您真想蒙蔽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系統提醒道,【以及,宿主您再不拿到生命值,您的身體就馬上要透支了。】
系統話音剛落,顧衡之眼前出現了一個立體的人體透明模型,在模型腎髒的位置處,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閃爍紅點,像是在向顧衡之下達最後的通牒。
顧衡之環顧四周。
蕭子政的表情和諸位大臣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件很明顯的事情----
在這個世界,确實不會有太傅會對皇帝說“心悅”。
怎麼辦......
太多的問題壓在顧衡之的身上,一點點把顧衡之的脊柱壓彎,他不是個堅強的人,腦子一亂,就容易死機,下意識想要回避。
“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在安靜的空間中顯得格外明顯,喉嚨處火辣辣的感覺讓顧衡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玉笏也掉在了地上。
粘稠的液體從指縫間慢慢滲了出來,在修長白皙的手指上格外明顯。
“啪嗒,啪嗒。”
暗紅的血液從顧衡之手上滴在幹淨的玄武磚上,把手腕上的珠串都浸染上了血腥。
自東乾開國以來,不知道有多少臣子的血洗滌過這片地面,像顧衡之這種自己忽然吐血的,倒是頭一等。
算了,還是閉眼裝死吧。
與周圍人緊張詫異的神情不同,顧衡之反而松了一口氣。
“砰”的一聲,顧衡之迫不及待地就倒下了。
*
太醫院的小擔架來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把顧衡之擡到了擔架上。
顧衡之雖然身型單薄,可是身長八尺有餘,放在現代也是一米九的高大成年男人,現在縮在擔架上,顯得有些辛苦可憐。
顧衡之躺在擔架上乖乖裝死,就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不過,比起顧衡之,正心心念念着自己腦袋的太醫,此時顯得更加難熬了。
“那什麼太醫,顧太傅怎麼樣?”蕭子政甚至連太醫的名字都懶得記住。
“回禀陛下。”太醫戰術性地頓了頓,醞釀措辭,“顧太傅四肢發寒,其内似有邪火作祟......”
“講重點!”蕭子政不耐煩地說道。
太醫正思考着怎麼湊夠回答蕭子政的話術,忽然就被打斷了,顫顫微微的,人都快暈過去了。
帝王之威實在可怖,更别說是一個喜怒無常,随時要人腦袋的帝王。
顧衡之躺在擔架上,兩眼一閉就是裝病,簡直羨煞旁人。
“暈一個顧衡之也就夠了,太醫若也是要暈,那就滾去亂葬崗長眠不醒吧!”蕭子政眼神銳利,像是有實質的尖刀刺向了太醫。
“這暴君怎麼這麼沒禮貌,連顧太傅都不叫了,直呼其名。”顧衡之心道。
【宿主,您還是想想怎麼在今天之内獲得生命值吧,不然接下來可不是吐血這麼簡單了,死相會很難看。】系統提醒道,【宿主相信自己,你很适合這個世界。】
“怎麼說?”顧衡之饒有興味道。
【迂腐,古闆,又跟原主同名。】系統道,它嘗試對顧衡之進行鼓勵式教育,【加油,我們一定可以的!】
“額,真謝謝啊。”顧衡之說道,并沒有謝意,他的話茬忍不住繞到了蕭子政身上,“說實話,我感覺這個小暴君的思想倒挺先進的,在現代,長得帥又專情的男人可少的嘞。”
“要是他不殺我的話,我挺喜歡他。”
要是顧衡之睜着眼,此刻眼中定是有笑意的。
小......小暴君?
系統嘴角抽搐:【宿主,你可别亂取綽号,在過往案例中,就有宿主把在心裡取的綽号叫出來。】
“放心放心,我不會的啦。”顧衡之說道,完全忘了剛剛自己嘴瓢把“心系”說成“心悅”的事情。
......
顧衡之和系統閑聊的這個空當,太醫已經精簡地描述了顧衡之的病情。
簡單來說就是冷着了,外加睡眠不足,還有一點,就是燥郁攻心造成的吐血。
說到“燥郁攻心”,蕭子政不解地皺了皺眉:“太醫,什麼意思?不是手傷的緣故嗎?”
蕭子政這話聽得顧衡之一愣----
蕭子政居然記得他手臂上的傷,看起來,也不像書裡說的那樣連宮裡的人都記不全啊。
“這......可能就要等顧太傅醒來才能知道了。”太醫道,很機智地把鍋都甩給了昏迷着的顧衡之,“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顧太傅送回卧榻,用暖爐和湯婆子燙燙手腳,興許會好很多。”
“還不把暖爐拿給衡之!”陳閣老低聲呵斥道。
工部侍郎連忙欠身想把暖爐還給顧衡之,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擠進來,就被蕭子政阻止了。
“别動。”蕭子政冷冷地說道,他每次對大臣們說話的時候都是這麼的煩躁,說的句子也短,能蹦兩個詞出來,就絕對不會蹦三個詞。
連太醫都迷惑了,還以為蕭子政心情忽然不好,不想給顧衡之治病了。
諸位大臣心裡的想法與太醫無異,他們齊齊看向陳閣老,陳閣老沒有作聲----
說到底顧衡之于他們而言,隻不過是讨好陛下的一顆棋子。
顧衡之的心更是涼了大半截,他甚至在考慮要不要現在詐屍醒過來。
“陛下......”無法忽視的愧疚讓勸阻的話在陳閣老的喉嚨中翻滾,最後又被迫咽了回去。
因為沒有說的必要了。
蕭子政皺着眉頭微微欠身,那生來就兇神惡煞的冷淡面孔,簡直讓太醫和擡小擔架的藥侍懷疑蕭子政要把顧衡之從擔架上扇下來。
顧衡之隻覺得自己忽然騰空了,他差點睜開眼跟蕭子政對峙。
然而,事實卻是顧衡之的膝彎架在蕭子政的手臂上,而肩膀則被蕭子政攬住。
蕭子政把顧衡之抱住了。
不過,顧衡之的身高擺在那兒,所以蕭子政抱得有些費勁。
很自然的,顧衡之往溫熱的地方湊。
這個觸感......
顧衡之思緒驟停,他猛得意識到怼着他臉頰的,是蕭子政的胸肌。
還怪熱乎的,這個形狀,肯定是練過的。
而且,還香香的。
顧衡之鼻翼微動,險些忘記自己是在裝暈了。
陳閣老一行人瞧着顧衡之,腦中回蕩着顧衡之在進入議朝殿前說的話----
“不,我認為要加上男子。”
“回蒼龍殿。”蕭子政根本沒有意識到他這樣的舉動有多麼的出格,或者準确來說,他知道了也并不在乎,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史官的手抖了抖,他用力地咽下唾沫,老老實實地在逐漸上寫到:
“東乾新曆六年,九月廿九,議朝殿。顧太傅奏請陛下廣納後宮,兩人互辯後,太傅忽罹惡疾,陛下遂屈尊将顧太傅抱回寝宮,衆臣愕然,工部侍郎王從之傾翻手爐,謂禮部侍郎曰:"此合乎禮乎?"陳閣老答曰:"禮即陛下,陛下即禮。",衆臣曰:"善"。”
......
蒼龍殿前,一位尚未卸去铠甲的将軍怒氣沖沖地破門而入。
“陛下,您怎麼能讓那酸腐書生睡在龍塌上,這成何體統!”
“滾出去。”
“李将軍,您别跟陛下置氣......诶,李将軍!”
......
周圍是一片嘈雜和雞飛狗跳,等到一聲暴躁的吼聲響起,門被打開又關上,室内重回一片寂靜。
聽得出來,顧太傅貌似不太被待見。
顧衡之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正黃色的重重帷幔,還有從帷幔中透進的一絲光亮。
床榻上的錦被質地極軟,面料像是羽毛的觸感,在這種生産力并不發達的古代定當一擲千金都很難買到一匹這樣的面料。
而此時,堆在顧衡之身上的,足足有十床這樣的被子。
當時,太醫本想提醒蕭子政别把顧衡之給悶死了,可太醫看蕭子政陶醉在往顧衡之身上疊被子的樂趣之中,就沒敢說話。
這弄得顧衡之翻身都有些困難。
顧衡之甚至懷疑這是蕭子政研究的新刑罰。
但不得不說,這龍塌不愧是一國九五之尊睡的地方,顧衡之躺在上邊,隻覺得緊繃的神經都放松了,恨不得再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