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留得住留不住的？”

徐空青轉過臉看謝将離時，他正低頭整理被風吹亂的紅蓋頭，錯過了徐空青眼中稍縱即逝的悲戚。

破廟真的很破，殘垣斷壁四處漏風。

此時已是半夜，冷風從豁口灌進來，吹得廟裡那些破爛布條和紅色絲綢胡亂搖擺，暗色與新紅交錯，處處都透着一絲詭異。

屋檐底下有一處銅質風鈴，随着陰飒飒的風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在枯寂的黑夜裡回蕩，聽得人心裡發毛。

謝将離和徐空青跪在神像面前僵持到現在，仍是沒見到女鬼來。

他不耐煩地掀了蓋頭，一屁股坐到蒲團上，問道：“怎麼還不來？”

徐空青閉着眼睛，回的也簡單：“不知道。”

謝将離把蓋頭拿在手裡轉了幾圈，大紅的顔色在灰暗的破廟裡顯得極其鮮活，他眉梢一挑，忽然靠近徐空青，笑道：“我覺得是要拜堂才算是在成親吧，要不試試？”

他目光灼灼，眼睛好像盛滿了散碎星子，前傾着身子去看徐空青，徐空青緩慢地睜開眼睛，低頭看着比他矮一個身位的謝将離。

徐空青沉默了一瞬，點了點頭。

謝将離急于驗證這個女鬼身上有沒有緻使徐空青黑化的心魔氣，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立即跪在蒲團上，道：“那我來喊。”

無人敢來這裡當傧相，徐空青肯定是不好意思喊的，隻能謝将離自己親力親為。

他将蓋頭蓋好，清咳了兩聲，聲音清透朗潤，大聲道：“一拜天地。”

喊完後，謝将離便雙手撐地對着神像拜了下去，徐空青也配合着彎腰，額頭幾乎貼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等了一刻沒有動靜，謝将離繼續道：“二拜高堂。”

仍是對着神像一拜，這次等的久一點還是沒有來。

兩人轉身相對，謝将離要喊第三次的時候，徐空青忽然停了下來，道：“你和魔尊才是道侶，不應與我行大禮。”

謝将離掀起蓋頭的一角，隻露出半張臉，但他能看見徐空青的臉，徐空青被微黃的燭火照着，總讓人感覺不到溫暖，反而更冷了幾分。

“宿主你真敢賭啊，竟然想用這個減無情度，可是你上輩子在第三拜的時候，把他捅穿了哎。”

“有點怕，但是說不定這是他的執念呢？勇敢的人先完成任務不是嗎？”

謝将離淺笑，破廟裡的穿堂風将兩人的喜服吹得如火一般翻湧，徐空青看着謝将離笑得露出尖牙，肯定堅決地喊道：“夫妻對拜。”

他見謝将離已經拜了下去，愣了許久也不曾動作。

謝将離知道徐空青未拜，他也不起。

他不知道徐空青怎麼看待這件事，反正從這些天能減無情度的事情來看，他覺得徐空青很執着一些和大師兄的過往，大禮未成可能是他心裡最硬的一根刺。

“滴滴、恭喜宿主，攻略對象無情度減7，當前無情度36點。”

謝将離掀開蓋頭，徐空青已經起身了，他側身站着，臉頰在燭火微光下，反射着一層盈盈水光，自右眼緩緩滑下一滴眼淚。

謝将離有些無措，看見眼淚落地融進蒲團裡，氤氲出一點濕痕，蓦然覺得心中鈍痛，好像四肢百骸都攪碎在一起。

怎麼回事，他心疼徐空青？不可能啊。

謝将離捂着心口，腦中忽然劃過一些模糊的記憶，他看見徐空青穿着比現在精緻許多的紅色喜服，口中不住地往外湧出鮮血，手裡緊緊攥着一片玄色衣角不肯放手。

那玄色衣服的主人低頭看着他，一點憐憫也沒有，揮劍斬斷了那片布料，徐空青摔進泥裡，眼含熱淚朝他伸手，他也走的決絕。

那是大師兄嗎？謝将離努力想要抓住那稍縱即逝的記憶，卻被一聲急促的風鈴聲打斷。

屋檐下的風鈴猛然打轉，像漩渦一樣飛速旋轉，直到風鈴裡的鐵片被刮斷，脫離風鈴朝着謝将離的方向射來，才消了音。

徐空青反應迅速，拔劍将鐵片打飛，鐵皮互相剮蹭地聲音，刺激得謝将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也再難去糾結那點支離破碎的記憶，起身召出有光劍。

女鬼來了。

他們背靠背站在一起，卻沒有見到那女鬼，隻是一弦樂聲格外刺耳。

“什麼聲音？”

謝将離五音不全，實在聽不出來，側身問身邊的徐空青。

徐空青側耳聽了一瞬，道：“琵琶。”

兩人屏息斂聲，聽着女鬼的動向。

“是不是還有歌聲？”

謝将離皺眉，确認了那女鬼在唱歌，隻是聲音空靈傷感，也不知道是從哪傳出來的。

歌聲由遠及近，離得近了謝将離才聽清楚那女鬼在唱什麼。

“花月夜，荻花旁，江口船頭等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