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開口,有種我真是敗給你了,卻又心甘情願的退讓。
“送你回去。”
陳細酌的腳步一動,他又說道:“不然你以為我要幹嘛?”
陳細酌擡頭,陳喚這回沒等她再有反應,直接把她半塞進車裡,反手關了門。
他上車的時候陳細酌正在系安全帶,陳喚随手開了導航。
陳細酌沒想過他會給自己系,陳喚也從來沒幹過這種事。
見她還是不說話,陳喚幹脆利落關了導航。
“去哪?”
這是再見面後,兩個人頭一次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離得這麼近。
陳喚這個人根本就沒定性,卻在有些事情上專一的要死。
車裡還是她熟悉的味道,陳細酌有些恍神。
“……什麼?”
陳喚蹙眉,顯然有些不耐煩了。
“去哪,住哪,回哪。”
他壓根就沒想過陳細酌會跟魏辛遊住一塊。
還是老樣子,死脾氣。
那股郁結的氣兒忽然就散了,陳細酌笑着報了個地名。
本來想讓她全程給自己指路的,但這地兒意外熟悉。
還真不用開導航。
庫裡南停在樓下,陳喚開車一貫快,剛才進小區的時候陳細酌都怕他把車劃了。
這種事兒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他這回出乎意料的順利,一個利落甩尾,車子就橫停在她那棟樓的入口處。
陳細酌有些詫異,她剛才沒說是哪一棟。
陳喚這人有個不為人知的毛病,見人忘名開車路盲。
她以為這麼久了,陳喚根本記不得是哪一棟。
畢竟他從前來的時候,就說過這的每一棟都像爛尾樓,一模一樣的灰撲撲泥瓦跟瀝青斑駁,連個指示牌都沒有,又小又擠在一團,誰能分得清哪棟是哪棟。
見她沒吭聲,他蹙眉,似在思索:“走錯了?”
陳細酌:“……是啊。”
果然。
陳喚輕嗤,他從來就沒懂過陳細酌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你怎麼還窩在這破地方。”
陳細酌不是本地人,高中從縣裡特招進古楷後,三年裡她的家長會從來沒人來過。
古楷這樣的私立住宿都是雙人間,價格高昂,以她當時的情況根本負擔不起。
陳喚也是後來才知道她一個人住,在外頭租了房子。
就是現在的這個老舊居民樓,夏天空調常短路,冬天供暖常漏水。
“我樂意。”
跟他根本犯不着說謝謝,陳細酌甩了門就走。
聲兒大得很。
他熄了火,才下車陳細酌就已經拉開吱呀作響的鐵門,匆匆上了樓。
陳喚這一晚上被她氣得不輕,卻還是下意識跟着她一起下車。
下了車才看到這白眼狼一句謝謝都沒有,跟避瘟疫一樣趕着就走。
要不是她走的實在太快,陳喚真的很想犯個賤。
跟她說剛才開門劃到電線杆了,讓她把今晚收的錢再吐出來。
陳細酌的面具輕而易舉就能被他扯下來,一定罵他罵得很難聽。
于是他也不急了,站在樓下。
看着樓梯間的昏黃燈光一點一點亮起,又從最底下一層一層,逐漸熄滅到四樓,沒一會整棟樓就重新歸于黑暗。
鞋子沒脫,燈沒開,甚至連門也沒來得及關。
陳細酌側身站在窗簾旁邊,今早出門前開着透氣的窗戶傳來絲絲涼風,吹得她一身汗全冷進皮肉裡。
她氣喘得有些急,借着窗簾的遮擋往下看去。
陳喚抱臂站在車旁沒動,陳細酌見他仰頭,又見他上車走人。
家裡做生意的總講究些風水,陳喚第一次來這裡,就提了讓她換樓層,說了兩句他自己都全盤否定,幹脆讓她搬去學校旁邊的學區房,他來想辦法。
陳細酌沒聽他的。
她租這房子的時候因為樓層數字與環境,用了很便宜的價格,是她當時能負擔得起的最大限度。
這個房子又小又破,但是裡面勝在幹淨簡單,沒什麼亂七八糟的家具。
一室一廳的戶型,好在客廳裡有個很大的窗戶,南北通透。
她一向行李不多,打掃得也勤,屋子裡并沒有幾十年老居民樓會有的悶味。
陳細酌慢慢回過神,因為連着快跑四層樓而急促的呼吸,也已經平穩下來。
她站在窗戶口卻沒動,突然想到第一次也是這樣。
那天她察覺到不遠處有人在看熱鬧,她不知道是陳喚。
以為是個看熱鬧的客人,或者盼着她倒黴的同行。
于是她裝作沒看見那人,獨自點了根煙不想跟人撞上平添麻煩,抽完卻察覺那視線還落在自己身上。
陳細酌當時就覺得這人要沒事兒找事兒了。
她擡頭掃過去的時候極其不友好。
那不是她第一次見他,卻是第一次見他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當然認識陳喚,古楷裡誰能不認識他。
那是自己頭回,這樣明目張膽地打量他,瞧着他。
她看清了陳喚那傲慢桀骜,帶着毫不避諱的壞和對她探究的眼。
陳喚不是來找事兒的,他是來幫陳細酌解決事兒的。
于是她說,好啊。
就那樣一眼,烙印進了她雜草叢生的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