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是你殺的嗎?”
崔辰想拔出劍,但被謝慎緊緊捏住了劍身,拔不動。
他聽見對方提了母親。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劍,忽然想起母親死的那一日,母親也是這樣,手掌心的血滴落,瀕死之際還要對他說:“辰兒總要學會殺人的,這樣……也好。”
——“是。”
崔辰毫不猶豫,擡眸回望,“是我,親手殺的。”
崔辰從來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母親要對自己這麼好,死了都還為他開脫。
他就是個無情的人啊。
他就是個不會顧念情分的人啊。
他從來都隻會想自己的利益。
就像是為何他主張和平,那隻是因為這樣打仗,對百姓來說是不好的,而隻要他站在大多數百姓那邊,他就能得民心。
他就能得高官。
這就是他想要的。
崔辰再次用力,把劍拔出來了一寸。
謝乘風疼得悶哼一聲,忽的,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謝慎……”
謝乘風意識到什麼,右手拿劍遮了遮腰間大哥送的玉佩。
可還是沒擋住。
“爹,那玉佩不是謝慎那臭小子的嗎?!”
被二哥認出來了。
謝乘風不去看他們,也不管他們再說什麼,擡眸繼續看着崔辰,“你放過他們。”
崔辰:“為什麼?”
憑什麼要放過。
放過他們,繼續讓謝家獨大?那他怎麼掌得住大權?如今四大世家,屬謝家大頭,他必除之。
“不是說我通敵叛國,拒捕叛逃嗎?我現在來了,那你殺了我,放過謝家。”
“是我該死,行了嗎?”
謝乘風知道崔辰定是拿他教個大漠徒弟此事來撺掇的,雖然也不知道崔辰是如何得知,但……除了這個,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崔辰卻搖搖頭:“不行。”
謝乘風想不明白,縱然他們互相恨着,從來勢不兩立,眼裡都容不了對方。
可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傷口太疼了,謝乘風止不住聲音的顫抖。
崔辰看着他,沉默了一會。
片刻後,崔辰問:“如果給你一顆蘋果,你會選擇給你母親,還是自己吃掉?”
謝乘風一頓,顯然沒明白他問這麼幼稚的問題做什麼。卻還是強撐着回答了,話語間帶着執拗:“我自己能吃。”
“……”崔辰忽然笑了一下。
謝乘風疑惑看着他。
在看過去的時候,崔辰已經收回了笑意,他聲音很低,低得連謝乘風都差點沒聽清:“你看,我們永遠不合。”
謝乘風:“?”好想罵人啊。
但現在的局勢,對方可不會給他罵人的機會,隻會驟然拔出刺入他胸口的劍,讓他痛不欲生,讓他隻能拿劍撐在地上,想着還有謝家人要保護,才沒倒下去。
崔辰,你個無恥之徒。
謝乘風在心裡罵他。
崔辰似乎斷定他已經沒了力氣再鬥,直接與他擦肩過去,朝剩餘的謝家人走過去。提着滴血的劍,來勢洶洶。
謝乘風及時穩住氣息。
在他與自己擦肩而過時喊住他,他喚他:“謝傷。”
崔辰腳步頓住。
他心跳也頓了頓。
他似乎有些憤懑,提劍回身,想一劍了解了謝乘風。
他沒想到——
謝乘風還有力氣,一劍擋住了他的攻擊,一招下去挑飛了他的劍。劍就從謝乘風耳旁過去,在他抵着崔辰脖子,壓下崔辰之時,面具也被劍柄打碎。
崔辰被他壓在身下,脖子上傳來刺痛,“你敢殺我——”
“怎麼不敢!”謝乘風的手緊緊握着劍柄。
臉上的面具應聲碎裂,他的面容得見天光。
“你說我通敵叛國,胸無大義,我也說你忘恩負義,濫殺無辜。崔辰,你說,我們誰對誰錯,誰真誰假?”
少年恩怨,從來分明。
是這輩子都無法消弭的苦痛。
争的兩敗俱傷,誰也不讓。
——“都住手!住手!!”
崔令脂姗姗來遲,手中捏着令牌,在場衆人,除了地上那兩人,都齊齊跪下。
“崔辰,你擅自帶兵闖民宅,陛下很生氣,你……回去領罰。”
“…是。”崔辰沒有再說什麼。
這沒什麼好說的,本來,如果沒有這狡猾的謝慎,他可以除了謝家,就算皇帝發現了又怎麼樣,他有充分的理由。都怪這可惡的謝慎。
他憤憤盯着還不甘的謝乘風,一把推開他,起身拍拍衣衫往外走。
崔令脂及時扶了扶謝乘風,順便把手中令牌放在謝乘風手中,說:“皇後娘娘托我給你。”
謝乘風看着手中令牌發愣,而後又擡頭,疑惑看着崔令脂。
崔令脂無奈搖搖頭,扶起他,“你太沖動了。”
謝乘風抓着他胳膊問:“是她?”
崔令脂點了頭,繼而又說:“皇後娘娘還說,她欠你的,就這樣還清。”
謝乘風差點沒抓住手中的令牌。
他隻覺得傷口很疼,疼的他雙眼模糊,看不清父親的眼神,也看不清周遭的景象。心口仿佛被一隻手狠狠攥着,然後殘忍捏碎。
這樣啊……這樣啊。
那也好。
兩清,也好。
謝乘風身形晃了晃,眼前黑了一瞬,一瞬間,又有人來扶住他,他感覺到是熟悉的氣息,最後看了眼父親,便讓對方帶自己走了。
謝乘風敢來,就有後手,他來之前通知過王譽,若情況不對,就盡量幫忙。隻是崔令脂來得及時,王譽也沒幫上什麼。
王譽帶走了重傷的謝乘風。
染血的玉佩掉在地上,玎珰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