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有馬車的聲音傳來,文長明借雲樹的力一下子翻牆進去了。
雲樹在馬車到來前趁着夜色趕緊走了,而這輛馬車上面坐着的就是離開的曹汝陽。
季雲暮在阆風苑四處都找了也沒看到文長明,隻好找到自家的馬車夫,問:“文家的人看見了嗎?”
“小的看見了。”
“去哪兒了?”
車夫一指,說:“隻看見文家牽馬車的人往那個方向走了,就是随侍文家公子左右的那個。”
季雲暮在月光下披襟四顧也沒看到文長明,便讓車夫解開一匹馬,騎上後往車夫指的方向奔去。
李府中李文英正在收拾被曹汝陽摔在地上的茶杯,門外又傳來一陣動靜。
李文英以為是守衛來查看動靜,說:“沒事,隻是碎了個茶杯。”
門還是打開了,李文英一看才發現是文長明。
“你來做什麼?”
李文英将碎茶杯放在一旁,說:“黑衣夜行,囚犯的屋子也敢闖,你膽子真是夠大的。”
文長明不知道現在該怎麼稱呼李文英,說:“有些事想請教一下...您...”
“我被困在這裡也有你的功勞吧,你也沒有說出讓我動心的條件,你說我會回答你的問題嗎?”
文長明想了想,說:“您也不想曹氏一直在外面興風作浪吧?”
“他興風作浪,對我也沒什麼壞處吧?”
“但您的家人還在,您的夫人魏氏回了娘家奉養老父親,幾個女兒也在各自的夫家,端王和小端王仁厚大度,但其他幾個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文長明拿出來一本書,放到李文英身邊,說:“您确定曹氏不會對他們做些什麼嗎?或者說,陛下真的不會對他們做什麼嗎?”
李文英想了想,打開那本書,說:“這是什麼?”
“是錢老太師在死前幾個月寫下的東西,裡面談到了陛下和太後...”
李文英看到了相關的内容,面色有些凝重,說:“啊...無巧不成書...”
李文英大概知道了書中的内容,将書放在一旁,說:“唉,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錢老太師竟然還記得,我竟然還有機會說出來...”
“你想知道什麼?”
“當初納國公女入宮為妃是替收攏兵權打的幌子,對嗎?”
“這個你應該清楚了。”
“陛下生母早逝是否因為先帝授意?”
“...”李文英選擇沉默。
“當今皇後确實和曹汝陽有所勾結,是嗎?”
“...””
文長明看李文英不說話,又問:“您不告訴我這些也沒關系,我隻想知道當初皇位更替之時懷慶作為南方賦稅重地突然發生了兵亂,您知道怎麼回事嗎?”
李文英終于開口了,說:“那場兵亂我也知道,很快被壓下去了...”
“我的父母,死在了那場人禍。”
李文英歎口氣,說:“我可以向你保證,絕不是我做。”
“太師在這本自傳中提到南方兵亂或源于内廷,您怎麼看?”
“内廷?”
另一邊,全福一個人從宴席上将肅文帝扶了出來,并沒有進偏房休息。
肅文帝說:“東西都拿到了吧?”
“拿到了,李氏女兒為李氏準備的東西已經取到了,現在就可以送進李府。”
肅文帝将外袍脫下,露出黑衣,說:“走。”
李府門外的守衛還在守夜,全福帶着手令走近,說:“傳陛下旨意,中秋夜李氏家人可準備衣物吃食,命人代為送達。”
守衛看了手令,确實是皇帝的手令,再加上守衛也認識全福,說:“那公公就請快些。”
全福和身後的人一起進了李府,離開了守衛的視線,全福身後的人才擡起頭,是肅文帝。
肅文帝看着寂靜的無人打理前院,說:“看來他過得不好啊。”說完就往後院走去。
在屋内,李文英聽了文長明的話,說:“當初新帝即将登基,曹汝陽很重視懷慶的稅收,他為了更好地掌控戶部進而掌控朝政也向我建議将懷慶的稅官換成自己的人,可我們還沒有動手懷慶就亂了,而後三年陛下為安撫難民說懷慶三年不繳稅我們也隻能作罷。”
李文英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将茶杯碎片一把掃了下去,說:“從那個時候陛下就知道了,原來從那個時候我們就已經被陛下盯上了...”
“什麼?”
李文英聲音有些沙啞,說:“從那個時候皇帝就已經猜出來了太後的死,沒想到這麼早就知道了...”
文長明說:“皇帝,是皇帝引發了那場兵亂?”
李文英突然将書塞回文長明懷裡,說:“你先到後面躲着,有人來了。”
文長明有些疑惑,說:“誰來了?”
“有個後門,找個機會你從後門走,你問的我告訴你了,但記着你答應我的,我的家人需要人看護。”
文長明回頭看了一眼門口,拿着書躲到了屏風後,随後全福就走了進來,和肅文帝一起。
李文英行大禮,跪在地上說:“罪臣給陛下請安。”
文長明躲在後面,心中略有不安。
肅文帝坐到椅子上一言不發,示意全福将李春琴準備的衣物和吃食交給了李文英。
李文英跪着說:“謝陛下。”
全福手中還有一個黑盒子,将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是一道聖旨。
全福打開聖旨遞到李文英跟前讓他看。
“聖躬垂危,九州萬方不可一日無主...高昶為太子儲君,即皇帝位...”李文英小聲念了出來。
肅文帝說:“聊聊吧。”
“先帝遠見,令陛下即位,方有如今四海清平。”
“朕這次來是聽你藏在心裡的話,比如說,朕的生母。”
“楊太後誕育陛下,功德無量。”
“那太後的死,你怎麼說?”
“太後早逝,先帝對此傷感不已,追封皇後,陛下即位追封太後,陛下仁孝可感上蒼。”
“朕要聽心裡話。”
“這就是罪臣的心裡話。”
“唉...”肅文帝站起身走向他,撫過桌椅上的灰塵,說:“就是這樣的夜裡,每想起朕的母親,都恨不得殺了你們。”
全福從袖子裡拿出一瓶藥劑,放在桌子上,皇帝說:“這裡面加了白附子,從朕的母親懷孕開始,你們就往吃食裡混進了這些東西,朕現在這服身子,也是因為這個落下了病根...”
李文英閉上眼,磕了個頭,說:“陛下耳聰目明,手眼通天,罪臣拜服。”
李文英擡起頭,說:“不知陛下何時清楚此事的?”
“先帝不仁,你們為虎作伥,等到朕登基之日,你若有半分悔意,當時就應該引頸就戮,你們卻要控制懷慶的稅收賬目,還想操控朝政,朕絕不會讓你們肆意妄為下去。”
“所以懷慶有了場兵亂,罪臣佩服。”
“殺母、專權、結黨營私,你非死不可。”
躲在屏風後面的文長明聽後,瞳孔放大,仿佛有石頭壓在心頭,腦中回想起了從前種種:直奔懷慶文家的叛兵、懷慶家中突然死亡的看門的劉老漢、線索總是莫名其妙地被人剪斷...
“砰!”情緒到了極點,文長明沒能注意到桌邊的花瓶,不小心打翻在地,發出碎裂的聲音。
文長明自覺不妙,立馬從屏風掩着的後門跑去。
“誰?”
全福立馬跑到屏風後面去查看,文長明已經從後門離開了。
皇帝說:“立馬讓人去抓,快。”
“遵旨!”
全福走了出去,皇帝注意到了地上的碎茶杯,說:“你的心思還是太多了,剛才那個人是誰?”
“罪臣不知...”
肅文帝知道問是問不出來了,指了指那瓶加了白附子的毒藥,說:“裡面的白附子加了十足十的量,朕允許你自己挑個日子上路,曹氏也會有下去陪你的一天。”
李文英看着毒藥,說:“遵旨。”
肅文帝冷冷地說:“你死了朕也不會讓你的家人見你。”
肅文帝再不想看見李氏,徑直走了。
皇帝走後,李文英想要扶着椅子站起來也沒能成功,無力地癱在地上。
肅文帝在全福的攙扶下離開了李府,肅文帝說:“讓人去追,當即斬殺。”
“是,已經讓人去了,但此地不宜久留,陛下先趕回阆風苑吧。”
院子裡文長明拼盡力氣往後院的門跑去,提着燈籠的守衛緊追不舍。
“站住!别跑!”
叫喊聲、追趕聲越來越近,文長明生怕被人記住樣子頭也不敢回,在月光籠罩下的後院奔逃。
文長明趕到了後門,打開後門的門闩逃了出來,又将門鎖鎖上,堵住了追兵。
可剛出李府,文長明又聽見了馬蹄聲,不遠處也有火把的光亮。
“在後門!”
文長明不敢停下,想着馬匹在巷子裡繞不開,就緊接着往窄巷子裡面跑。
“快!快追上!”
文長明剛準備進窄巷子裡,突然傳來句熟悉的人聲,說:“裡面是死胡同,進去等着被抓嗎?”
“誰?!”
文長明剛回頭,一人一馬突然出現在身後,說:“上來!”
文長明急忙伸出手,被人帶到馬上往阆風苑趕去,情急之下文長明懷裡的書掉了下去。
守衛騎馬趕到,為首的停下馬,說:“你們兩個繼續往那面追,其餘的人留下。”
為首的守衛提着燈籠在路上查看了一番,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書。
文長明被季雲暮帶到了阆風苑旁長街的一處拐角,再往前走有别人家的馬車做掩護,周遭也有幾顆樹擋着。
兩個人下了馬躲到樹後,季雲暮急忙說:“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有...”
“你去那裡做什麼?”
“...”
“還是不打算說嗎?”
文長明咬咬牙,說:“現在不方便...”
季雲暮歎口氣也不再追問,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到文長明身上,說:“黑衣夜行太惹人注意了,披着進去吧。”
文長明緩了口氣和季雲暮準備混進人群裡。
“糟了!我懷裡的書丢了!”
季雲暮小聲問:“書上有你的名嗎?”
“沒有。”
季雲暮拍拍文長明的肩膀,說:“沒事,還有我,不會有事的,先進去吧。”
兩個人在人群中低着頭進了阆風苑,恰好碰上高君義,他看兩個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問:“怎麼了這是?”
周圍人太多,季雲暮勉強擠了個笑,說:“沒事,長明剛剛吃了些油膩的,有些不舒服。”
“快坐吧,喝口茶。”
文長明坐季雲暮旁邊,季雲暮遞過去個手帕,說:“擦擦汗,别被人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