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長明拉過他的胳膊看了看,說:“以後讓人縫個加絨的護臂,冬天或許能好過些。”
“你的事...”
在外面候着的小太監走進來,說:“文大人可拟好折子了?”
文長明連忙拿起折子,說:“都好了,我一會兒送過去。”
小太監退了出去,季雲暮的眼睛還是看着他,文長明歎口氣,從折子底下掏出來一本折子塞到季雲暮懷裡,說:“回了家再看,看完後就燒了。”
文長明剛要走出去,又停下來,說:“這段時間咱們就少見面。”
季雲暮看文長明頭也不回地出去了,将折子用心放好,趁着無人注意也走了出去。
...
夜間的昭文殿,全福将無關人等攆了出去,自己将一本書遞給了皇帝。
肅文帝看後将書放在桌子上,說:“從哪裡發現的?”
“在中秋夜裡派人去追時發現的,應該是那人逃走時慌忙之中丢下的。”
“為防當年的事洩露,當年老太師西去,特地從錢府将這本書收進了宮裡,不是前段時間都讓燒了嗎?!”肅文帝惱得雙手扶着桌子咳嗽。
全福跪下來,說:“奴才查過了,當初把書歸攏到一塊燒掉,負責這件事的太監說當時有人出入。”
“誰?”
“是三殿下。”
“嗯?”
全福緊接着說:“奴才找了照顧三殿下起居的小太監,他說三殿下嫌課業太多,便投其所好去偷拿了那些書,想讓...”
“說下去。”
“是文家,文長明前段時間尤其愛看先帝一朝的史書,三殿下陰差陽錯地将這本書送到了文長明手裡。”
“無能...咳咳...咳...”肅文帝咳嗽更厲害了。
“奴才有罪,還請陛下保重。”
肅文帝恨恨地看着錢太師寫的書,說:“文家的人應該是知道了,那天晚上李文英應該是什麼都告訴他了,還有太後...懷慶...”
全福趕緊給肅文帝倒了杯茶水,肅文帝緩了緩心神,說:“找人暗中盯緊文府,弘文館裡也找人盯着文長明的一舉一動,看看他近日和誰走得近。”
“是。”
全福退了下去,肅文帝坐在椅子上順氣,剛舒服些就又看到放在桌子上那本書。
“嘩啦”一聲,書連帶着桌子上的折子被甩到了地上。
而在季家,季雲暮看完了文長明寫在折子上給自己的話,腦中頓時空白,猶如青天白日的一聲驚雷。
“先帝不仁不義,殘害國公...收攏兵權...太後死因在李氏與曹氏?”
“這?”
門外的下人走了進來,說:“公子,您要的宵夜來了。”
季雲暮故作鎮定,說:“放在那裡,你先出去吧。”
下人出去後,季雲暮用燭火将折子點燃,心想:這種禁忌的事情被文長明知道了,會不會...
“嘶!”
季雲暮想的入神,燭火燒到了自己才吃痛放手,藏着天大秘密的折子在火光中成了灰燼。
...
文長明這段時間的精神一直不太好,總是神情恍惚,在弘文館當差是,陪着高盈念書也是。
“師傅?師傅?”
“啊?”
高盈将手中的書展開給文長明看,說:“我這裡好像背錯了,師傅沒聽出來嗎?”
文長明看後有些尴尬,說:“是微臣偷懶,殿下的确進步很大。”
高盈趴在書案上,看着文長明疲勞的面容,說:“師傅這兩天可要好好睡覺。”
文長明對來自高盈的關心有些驚訝,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不好意思,說:“勞殿下挂心了。”
“師傅怎麼還總說什麼臣和殿下的,師傅用平常語氣就好了。”
“殿下親和些是好,但給殿下做侍讀是要講規矩的。”
高盈不理解,說:“可這麼多人裡和師傅說話是最輕松的了,不像其他老學究一樣,整天就是說教。”
高盈還有些不好意思,說:“要是有一天師傅不帶着我念書了,我倒還有些不習慣。”
文長明聽了這話想到了什麼,而後打開一本書,翻開一頁,說:“殿下接着看文章吧,今天咱們看這篇《師者說》。”
半個時辰後下了課堂,高盈陪着文長明走到了宮門口後才回自己宮裡,文長明在秋風中看着高盈的背影,心裡有個想法冒了出來。
文長明剛要離宮,突然有個臉生的小太監走了過來,說:“大人您還在就好了。”
“怎麼了?”
“弘文館裡新編纂了幾部通史經傳,明日一早要呈初稿給霍大人看,但今天時辰晚了,隻找到大人您一個了。”
“這麼着急嗎?”
“是。”
文長明原想着今天早早回去休息,但又不好拒絕公務,隻好去弘文館接着當差。
說是新編纂的通史經傳,文長明隻做些勘誤校對、注解釋義的事,對着密密麻麻的字盯了好久,時辰越久越覺得頭暈,最後在宮門下鑰前出了宮門。
雲樹給文長明披上披風,說:“起風了,咱們快回吧。”
文長明剛要進馬車,看到披風後說:“這不是我的吧,穿着也不合身。”
雲樹悄聲說:“季雲暮送過來的,他出來的時候看公子還沒出來,就送了件披風過來。”
“知道了,别往外說,回吧。”
宮門已經下鑰,全福進了昭文殿。
“事情都辦妥了?”
“都辦妥了。”
皇帝問:“文長明這段時間和什麼人走得近。”
“除了在弘文館日常應付公事,陪着三殿下念書,沒什麼人了。”
“他和盈兒日日念書,倒是讓他們更親近了。”
皇帝想起來了什麼,說:“和季家那個...”
全福提醒說:“季世平的兒子,季雲暮。”
“對,和他呢?”
“手下的人說這兩日他們二人也沒怎麼見過面,兩人分别在弘文館與兵部當差,平日在宮裡見面的機會也并不多。”
肅文帝沉思,說:“他倒是沉得住氣。”
“陛下何不直接拿下他?”
“大動幹戈反而會把事情鬧大,惹來刑部和大理寺過問,還是需要師出有名。”
深夜,文長明用了晚膳後回到屋裡就癱在床上,沒一會兒就昏睡過去。
夜裡下起了雨,天氣冷了起來,雲樹想着文長明今天太累睡不安穩,便進來看看文長明。
雲樹給文長明好好蓋上了被子,看到文長明懷裡還摟着季雲暮送來的披風,歎了口氣,将披風拿了出來擱在一旁。
在季家,季雲暮還沒有睡,點着蠟燭在窗前寫着什麼。
下人進來送了熱水,說:“公子這兩日總往大理寺跑太勞累了,現在還不睡嗎?”
“沒事,你先下去吧。”
下人關好窗子後退了出去,季雲暮聽見外面的雨聲,又伸手打開窗子,聽着夜雨落在庭院中的青石磚上。
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季雲暮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低頭繼續寫字。
次日,高盈因為夜裡一場突如其來的秋雨染上了風寒,正躺在床上喝藥,又因為藥太苦而鬧情緒。
宋皇後在一旁安撫着他也不管用,肅文帝急忙走了進來,看高盈病着,說:“盈兒生病了,不喝藥可怎麼好?”
“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
“好了好了,太醫說說盈兒這是怎麼了?”
太醫說:“昨夜一場雨,三殿下夜裡着了涼受了寒才導緻身體不适,風寒侵體,喝了藥好好歇着就是了。”
皇帝接過藥,對高盈說:“聽太醫的話,喝了藥身子就好了。”
高盈因為風寒沒力氣吵鬧,把頭蒙在被子裡不出來,有氣無力地說:“太苦了,我不喝。”
“盈兒乖,身子好了才能去禦花園裡玩,才能和你熙哥哥去念書。”
“一碗藥這麼多,我喝不下去。”
宋皇後在一旁突然想到了什麼,說:“盈兒喝了藥身子才能好起來,你現下病着沒法去讀書,文學士也沒辦法陪着盈兒讀書了,盈兒也沒辦法聽文學士講書了。”
高盈縮在被子裡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坐起來,端來藥一口悶了下去,下人趕緊送來水讓高盈漱漱口。
宋皇後在高盈喝了藥後又哄高盈睡着了,皇帝這才放心下來。
皇帝問:“怎麼這孩子一聽文家的人就不鬧脾氣了?”
皇後笑着說:“盈兒原先不愛念書的,自從文學士來了以後,盈兒念書比以往勤奮了許多,每每下了學堂回到宮裡總是和臣妾提起文學士,文學士和盈兒很是投緣。”
“都說些什麼?”
“左不過是文學士學識淵博,為人和善好相處什麼的,盈兒還小,自然喜歡和善些的老師。”
“總是提起嗎?”皇帝又問。
“用膳的時候三句話有兩句就是關于文學士的,陛下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
肅文帝起身一臉心事地走了,随後吩咐人去國子監找個好的老師在高盈身邊随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