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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又遇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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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慶這個地方未曾有過一連幾天的大雪,最冷的年歲裡也頂多是一寸厚的積雪,氣候宜人,不像北方一樣有刺骨的寒冷。

一路旅途勞頓,昨日吃過晚飯後文長明和文延之簡單交代了兩句,随後早早睡下。

今早,文家的下人端着熱水準備去喊醒文長明,卻被踩着雪早早過來的文延之攔下,說:“先在外面候着。”

文延之推開房門,發現文長明已經在床上坐起來了。

“怎麼今天醒這麼早?”

“昨日睡得早,自然今天早早就醒了。”

文延之往炭火爐裡添了兩塊炭,說:“聽雲樹說你從京城回來的路上遇上事了,連續幾天都提心吊膽的,到家了也不多睡會兒?”

“雲樹呢?”文長明岔開話題。

“我讓他回自家看看,順便祭拜父母和祖先。”

文延之坐到床邊,說:“用不着瞞,京城裡的事情我大多已經知道了,因為查明過去的事情得罪了宮裡,得罪了聖上。”

文長明默不作聲,文延之接着說:“季雲暮是個好孩子,他心裡喜歡你?”

文長明點點頭,準備聽文延之的訓導。

文延之伸出手,摸向文長明頭上的一根白發,給揪了下來,扔進了火盆裡。

“你剛出生的時候家裡人就說你的頭發不太好,如今年紀輕輕還會生白發,憂愁過了頭?”

“叔父...”

文延之打斷他,說:“你父母在十多年前去了,你還清楚記得他們的樣子嗎?”

“快要不記得了。”

“我也是啊...”文延之說:“你父母未能撫養你到成年,他們在九泉之下本就不安,若你再因為他們的離去一直感到悲傷,他們更會不安。”

“沒有,叔父以前說過,長久沉浸在往日的悲傷隻會讓逝者不安。”

“那你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才真正懂這句話的嗎?”

文長明有些疑惑,文延之笑着說:“大概是在你和季雲暮相熟了以後,你眼中才有了些悲傷以外的情感。”

“他很好,我放心。”文延之拉過文長明的手,說:“至于你父母的事情,做身為人子該做的事就好了,你是你父親的兒子,我是你父親的兄弟,我理解你。”

“嗯...”

臨出門的時候,文延之說:“我看了你帶來的吏部的調令,離上任的日子還遠,先好好過個年,再說其他的事情。”

“好。”文長明又一個人默默良久。

...

南方風雪不大,北方卻是風雪正勁的日子。風雪太大,皇帝會推遲早朝的時辰,比如今天告知其餘官員今日早朝推遲一個時辰,又急召了幾位臣子入宮。

宮門未開,幾乘轎攆隻能臨時從側門進入,如遊魚般在七彎八繞的城牆中穿梭,既快又穩。

在一處拐角,轎攆同時停了下來,為首的太監提着燈籠站出來,說:“大人們,前頭的雪來不及清掃,轎攆容易滑倒,為了大人們的身子骨,接下來去大殿的路還請步行。”

小黃門拿出準備好的燈籠和油紙傘,準備扶着幾個大臣走過去。

最前頭的轎攆先拉開了簾子,端王從裡面走了出來,剛剛說話的太監連忙攙扶住端王,往大殿走去。

緊随其後的是曹汝陽,慢悠悠地跟在端王身後,而後趙康、鄭玉等人也走了出來,一手撐傘,一手提燈。

最後兩位是王雲和季雲暮,王雲沒想到季雲暮也跟着過來了。

“見過王尚書。”

王雲隻是“嗯”了一聲,便不再理會。季雲暮默默地跟在最後面,踩着别人留下的腳印,提着燈照着路向前走。

殿内,皇帝正在圍着火爐暖手,衆人脫下鬥篷後像皇帝行禮。

皇帝轉過身,讓他們幾個人坐下,端王說:“不知陛下急召臣等入宮有何要事?”

“一件事。”皇帝坐回書案前,面色凝重,拿出一道折子,說:“拿給他們看。”

全福先将折子送到端王手裡,讓其餘人傳閱。

他們看着,肅文帝說:“北境烏城一地軍營出了問題,昨日夜間一場大雪壓垮了許多将士所住的兵營,烏城防禦使命人連夜将折子送到京城,說目前至少有五千将士無處避寒。”

曹汝陽将折子遞給下一個人,默不作聲,衆人也都陷入了沉默。

端王率先說:“烏城地處要塞,北禦匈奴,西防羌族,眼下又已經入冬,正是那些蠻人侵略邊關的時候,此事确實需要上心。”

趙康說:“兵營被大雪壓垮,此時兵部若再派其餘兵馬入駐烏城也是無營可住,最緊要的還是修複兵營,讓将士有房可居。”

曹汝陽此時覺得該自己發話了,說:“戶部會立馬調撥糧草發往烏城,至于棉衣,國庫裡的大多棉衣已在十天前發往了西北等地的軍營,若此時召回,恐怕西北軍營會有所怨怼。”

“這個不打緊,眼下庫裡有多少棉衣就送多少,戶部再撥十萬兩給兵部,直接在北境等地購置棉衣送到烏城。”肅文帝指了指曹汝陽,說:“這件事你交給你去辦。”

曹汝陽說:“臣遵旨。”

“臣有奏。”

端王心中祈禱事情就此了結,卻又聽見了季雲暮的聲音,心中歎了口氣。

“說。”

季雲暮說:“現在的烏城軍營是兩年前翻工修成的,今年的冬雪較之去年也不算太大,為何烏城的軍營偏偏在今年冬天被大雪毀了,臣以為,其中有蹊跷。”

“嗯...确實...”肅文帝也故作思考。

誰心中都會有疑問,隻不過不敢提出來罷了,季雲暮提了出來要麼是膽大心細,要麼是事先有了計劃。

端王看到皇帝故作思考的神情,心中便有了答案,開始默不作聲。

王雲說:“臣曾在京城以北的地方任職,越往北天氣就越是異常,風雪交替,冷暖更疊,會更易導緻房屋的毀損。”

鄭玉說:“确實如此,但兵營在修建時比一般百姓所住的民居有更嚴格的要求,現在烏城的民居安然無恙,兵營卻因為風雪垮了,這又怎麼說?”

“諸位是指朝廷中需要有官員對此擔罪?”

“天災還是人禍,尚未定論,下官隻是提個疑問。”季雲暮在一旁提醒。

皇帝看了端王一眼,端王注意到後不得不開口,說:“當初修建烏城兵營,戶部派了監管官員,負責施工的官員是工部派的,由于是兵營,所以兵部也有所參與,牽連甚廣,不好冤枉了衆多同僚,是需要查清楚。”

曹汝陽面不改色,說:“那就由中書商量出個人去查,給朝中同僚一個公平的結果。”

皇帝咳嗽了一聲,說:“那就中書商量個人選出來,去一趟烏城。”

“臣遵旨。”

當日下午,季雲暮在戶部衙門裡翻看前些年修建兵營的賬目,賬目并不混亂,十分清楚,問題就在于過于清楚了,季雲暮左看右看也找不出問題。

季雲暮揉着眼睛,心想:皇帝讓從賬目上查出問題,怎麼可能輕易查出來錯漏,曹汝陽在戶部這麼多年,又不是真蠢...

外面有人推開門進來了,送來了其餘的賬本,放在了桌子上。

季雲暮說:“放這裡就好。”

送賬本過來的不是什麼小黃門,是個官員。

季雲暮看着來人年輕,但有些臉生,明明是官員又自己做些雜活,有些好奇。

“你是?”

“我是戶部的主事,衛燕。”

衛燕好像是被人使喚過來的,氣喘籲籲的,說:“前兩日剛從京西的一個縣城調過來,故而大人不認識。”

季雲暮點點頭,衛燕轉身去整理另外一個桌子上的賬目,但賬目太多有些麻煩,季雲暮看不下去了,說:“我來幫你吧。”

“不用,不用了。”

季雲暮還是上手幫他了,等兩個人整理好了賬目,堆放在書架上,季雲暮問:“這些事情不是由内官來做嗎?”

“上面說人手太少,我就自己來整理了。”衛燕感激地說:“多謝了。”

季雲暮猜出來肯定是戶部的人看他是新來的,欺負他而已。

外面進來了個小黃門,說:“衛大人,那邊有個大人催您過去整理賬目。”

“來了。”

季雲暮站出來攔住衛燕,說:“告訴那邊的人,這些事情找内官去做,衛大人在這裡要幫我處理賬目。”

“季侍郎,這...”

“你不去回話你就自己去整理。”

小黃門連忙走了,衛燕說:“這不好吧?”

“戶部的人慣會欺軟怕硬,不用理會他們。”

季雲暮坐了下來,将一些賬本遞給他,說:“幫我查一下這幾本,主要看修建兵營的支出。”

衛燕接了過來,感激地點點頭,說:“好。”

...

兩天後,肅文帝下了旨意,命令刑部尚書鄭玉、工部侍郎丁芳與大理寺的陳昂趕赴烏城查明兵營垮塌的原因,若确有官員貪墨,損公肥私,立即逮捕回京。

烏城雖在北境,但腳程快的馬車一兩日也就到了,若一切順利也能在過年前回來。

季雲暮和陳昂也有些交情,和高君義、趙世顯到了城門口送陳昂出城。

目送了一長隊車馬出發後,在回去的路上,高君義說:“如果烏城的事情是人禍,那京城中肯定有人會和他打好招呼,這一去怕是不容易。”

季雲暮說:“事情發生後烏城防禦使連夜飛報朝廷,又聽說他讓無房可居的傷兵睡在自己床上,他自己在地上睡着,是個好官,應該能給他們省去不少麻煩。”

“烏城防禦使是?”

“姓秦,烏城将士和百姓都喊他秦将軍。”季雲暮補充說:“聽說他在烏城深受百姓愛戴,兵營垮了後烏城百姓都說讓出自家民房供将士居住,免了許多将士受凍。”

“這确實好啊,也能給朝廷多留些時間。”

季雲暮搖搖頭,說:“敵軍可不會這麼想,昨天兵部接到奏報,說是烏城兵營西面有羌族集結,很有可能是要趁這個機會攻打烏城,如果将士們長久待在城裡百姓家中,邊防空虛,烏城就岌岌可危了。”

高君義問:“那依你看,這次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

“人禍。”季雲暮回答得很幹脆,說:“大雪沒摧毀民居,倒是兵營先垮了,當初修建兵營的官員絕對有問題,不是工部就是戶部。”

“朝中猜疑之聲漸起,大多指向了曹氏,可這次曹汝陽并沒有過多擾亂這件事,反而很支持陛下的主意。”

季雲暮也很疑惑,說:“皇帝心中笃定這件事和曹汝陽有脫不掉的關系,但沒有抓到實證之前,還不能責問他。”

兩人心中的疑問暫時得不到答案,隻盼望着趕赴烏城的查辦官員能找出蛛絲馬迹。

在曹府裡,曹汝陽正在暖房裡逗鳥,給自己養的鹦鹉喂食,王雲在一旁陪着他。

孫昌朝從屋外走了進來,說:“大人,鄭玉一行人已經出城了。”

曹汝陽點點頭,接着喂鳥。

王雲說:“知道了,你回去吧。”

孫昌朝看了王雲一眼,退了出去。

王雲看着曹汝陽雲淡風輕的樣子,根本沒有一絲慌張,反而有閑情逸緻去逗鳥。

“大人...”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皇帝要鄭玉去查,就讓他們去查,查出來真相也是他們的本事。”

“可是當初修建烏城兵營的監管官員确實是戶部所派,他也...”

曹汝陽打斷他,說:“當初派去的監管官員是陛下和中書共同從戶部挑出來的,這個識人不明的罪還落不到我頭上。”

“可賬目怎麼辦?”

“什麼賬目?修建兵營的賬目上有我的痕迹嗎?”曹汝陽喂完了鹦鹉,手中沒了鳥食後拍了拍手,說:“趙康去南邊帶回的賬目送走了李文英,眼下又想着從北邊帶回的賬目送走我,那還太早了。”

王雲心領神會,說:“那下官就放心了。”

次日,早朝剛散了,季雲暮前腳踏進戶部衙門,後腳衛燕就跟了上來,悄聲說:“賬目上有一處問題,想和季大人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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