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蘇醒的工藤新一:
歡迎回來。
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很好奇我到底對你隐瞞了什麼,要謝謝你的信任,沒有問任何事,否則如果是面對你的話,我肯定會和盤托出吧?我想,我必須為了瞞着你作出的決定道歉,于是寫下了這封信。
雖然有些不甘心,既然你看到這封信,說明灰原的猜測已成為現實,我現在已經暫時消失了。詳細的解釋想必灰原一定告訴你了,而我在京都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我們也許無法同時作為「工藤新一」的兩個獨立個體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我會被融合,成為你的一部分,甚至當解藥的時效過去,你重新變回「江戶川柯南」後,我也有可能不會再次獨立出來,而是永遠地在這個世界中沉默。
遊樂園的那場煙花,你曾說:有我出現在你身邊真的很好,也問我要不要和你一起成為這個時代的「福爾摩斯」,去揭露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惡。那時候我沒有說正面回答,我說「工藤新一」的願望會實現的,因為那時候我也不知道灰原的推測會不會成真,而你不會放棄變回「工藤新一」。但無論我是否能與你一起走到最後,我都确信「工藤新一」的這個願望一定會成真,你,或者說我們,未來再多的危險與挑戰都絕對不會半途停下,隻會一次比一次赢得更精彩。
其實,我想過告訴你這件事。你自己也沒有感覺到吧?好幾次你有在依賴我,不是單純地尋求我的幫助,而是在心理上的一點慰藉,在我面前你什麼都可以說,就像你說的那樣,希望我在你身邊。所以我想,如果你知道後,也許會在痛苦糾結後在二者之間選擇留下我。
你會如何選擇呢?在我選擇讓你毫無顧忌地做回「工藤新一」後,這個答案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這次我無法成為那個讓你知道黑箱答案的外援,好在你也不用再知道黑箱給出的結果到底是什麼了。
新一,其實對于隐瞞這件事我并沒有多少歉意。直到現在我覺得最抱歉的還是:如果我一去不回,未來你會把所有都攬到自己肩膀上,同樣的重量由一個人來承受太過辛苦。
如果我永遠不再出現了,這就是我們的告别了。對不起,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你要成為最厲害的名偵探,你要好好活下去。
工藤新一敬上
灰原哀坐在沙發上,手中的書本攤開,目光卻全然不在其上。她有些緊張地盯着地下室的方向,在内心計算着時間。
腳步聲從那裡傳來,帶着不慌不忙的沉穩。很快發頂顯現在陰影下,如同使用了橡皮擦的漫畫,從上到下一點點被擦去覆蓋于其上的僞裝,渾身還帶着外散熱量的蒸騰的少年出現在那裡。修長的身體套着淺色T恤和長褲,被浸濕的前發貼在臉周,無悲無喜。
上下打量過一番後,哀的視線越過他,試圖再看到那個曾經也這樣站在那裡的少年。但她失敗了,沒有人再一步步繞過盤旋而上的樓梯,從荊棘叢回來的隻有一人。她的心塵埃落定,卻又在那雙永遠包羅澄澈晴空的眼睛轉過來時五味雜陳。
像暖陽被遮蓋了一層雲霧。
他比你和他想的要更在乎你。哀無言地想,熱量不足讓空曠客廳内的空氣也凝結,膠着在半空。
“柯…新一!你終于變回來了!”沉默總會被終結,阿笠博士接續上剛才的驚喜,從吧台後繞出來,探頭去看下沉樓梯的盡頭——從衣服上他能分辨出來,站在這裡的是變回高中生的江戶川柯南,“那個新一還在地下室嗎?”
簡單的話語消解的不隻是空氣的沉郁,還有少年的不語。
“…那個新一?”将整個大腦攪成一團亂麻的名字為晴空渡上一層微光,在博士奇怪的目光下,柯南垂眸,喃喃自語,“…他真的存在過…”
那些奇幻的事并非他的虛假的幻想,而是真的發生過,工藤新一真的出現在他的世界裡過。
“新…新一!”
不顧靠近的博士,柯南徑直朝注視着他的哀走去。新一消失在他吃完解藥變回高中生的時候,作為開發解藥的灰原一定知道些什麼。他捏緊手指,克制着心髒處也許是骨骼和血肉急劇生長帶來的隐痛和悸動。
哀在心底長歎一口氣,合上不曾翻動的書放在一邊,緩緩站起來:“看來,他真的消失了。”
“消失?!小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早就知道會這樣?”柯南眉頭皺起,聯想之前新一的所作所為,他是不是也同哀一樣知道些什麼?
“還記得我偶爾會采集你的血液來輔助開發解藥嗎?”哀擡眸平靜地訴說,“我也采集了他的…”
第一顆解藥做出來的時間恰好在新一回來前不久,本來那顆藥早在她得知白幹可以充當臨時解藥時就開始着手準備了,不過當時由于新一的出現,她同博士在柯南的建議下暫時出門旅遊,回來不久後又面對兩個「工藤新一」的同時存在,研究計劃一度向後拖延甚至停滞。等到新一飛去美國,來自貝爾摩德的威脅又如影随形,就這樣磕磕絆絆,在闆倉卓死亡事件前,她終于把那顆藥做了出來。
用他們的血液數據在電腦軟件上模拟解藥效果時,哀原本隻想用新一的血液與使用過解藥的柯南的血液做對比,看看有哪裡的不同緻使初版的解藥隻是臨時版本,意外的模拟實驗結果就是在這時被發現的。在幾組模拟中,有近半數的結果都給出這樣一個結果——當解藥作用于柯南的血液後,新一的血液就像蒸發掉一樣消失,而從電腦軟件給出的數據可知,那些血液并非單純地消失,而是溶于柯南的血液之中,成為一個整體。對于血液的模拟無法百分之百代表解藥作用于柯南本人時的狀況,甚至因為血液是易腐敗的有機物質,離開人體且脫離特定保存環境就會迅速分解和變質,失去活性和功能,不再具有實驗測試的參考價值。這讓哀沒有辦法知道或者預測當解藥的時效過去後可能的發展情況,即被融合的新一是否會随着藥效消失而重新被分離出來。
“這個結果其實隻占到了四成,我們想過也許解藥真正被吃下後不會變成這樣,可惜…”
柯南沒有插一句話,全程隻是站在那裡安靜地聽。心髒處被壓制的悸動宛如在被看不見的成群螞蟻啃食,牽動密不透風地覆蓋、纏繞其上的神經網絡顫動,泛着惴惴不安的刺癢。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摸索在心髒的位置,隔着肋骨與胸腔觸碰。
癢意順着神經向外擴散,耳邊響起細微的嗡鳴,隐約中誰在嗡鳴構建的屏障對面說着什麼。柯南屏息凝神去努力傾聽,這次他聽清楚了,是他自己的聲音,或者說是新一的聲音——在他意識遊離時,貼在自己耳邊将音節灌入耳中的聲音。
“接下來就交給你,名偵探。”以及:“對不起。”
博士和哀都有些擔憂地看着他的沉默,看着他将胸口左側的布料抓出沒有規則的折痕,看着他深吸後停頓時閉上的眼和輕輕放下的吐息,晴空重現時微秒級的倦怠。
“江戶川。”
柯南看她,她的手上多出來一個信封,正面朝上對着自己,寫着「工藤新一」幾個字。
“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似要縮回又被抑遏,最後将薄薄的信封牢牢抓在指尖。
工藤新一到阿笠博士家的時間要比柯南早一個小時,放學直接回家的哀還沒有進家門,便在門口遇到了戴着鴨舌帽的他。
“看來你還是沒有告訴他。”哀放下書包,打開整理裡面的東西。
“嗯。”新一随口應聲,環視了一圈後幫自己倒了杯水,“博士呢?”
“為了新發明在地下室忙。”哀看向他,“那家夥要是知道一定會啰嗦你吧?”
新一不解,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你一定記得之前公交車炸彈那件事吧?”哀輕笑,“那時我想就那樣離開,對所有人都是件好事,但是江戶川對我說,讓我不要逃避。我想這句話現在也适用你吧?”
“你說我在逃避?”
“不是嗎?如果江戶川知道這件事就必須做出選擇,留下你或用你去冒險,你知道他一定會選哪個,但你更希望他選擇另一個。不想看到那一幕所以瞞着他,不是逃避嗎?”
新一嘴角細微抽動,然後失笑:“才不是。”
書包被放在一邊,哀攤開手中的書本,微微挑眉。
“這件事告訴他也隻是讓他陷入不必要的煩惱而已。你也說了他會怎麼選,那何必讓他為了答案已知的結果經曆那些呢?”新一看向手邊的鴨舌帽,“做回自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你也看到他知道臨時解藥做出來時的興奮了,我不想讓這件事壓在他心上。”
“是嗎?”哀的語氣充滿懷疑。這周以來新一每天找借口帶柯南去各種地方,想要在可以确定的範圍留下一點值得懷念的回憶,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他的不舍?新一想要留在這裡——留在柯南的身邊。
“而且這也不一定是壞事,”新一說,“如果我來自别的時空,說不定能借此回到那裡,大家各歸其位也是好的結局對吧?”
最好的結果是沒有任何事發生。哀沒有說出口,隻是看着對面的人從包中拿出什麼遞過來,是兩封信。
“這個,如果我不見了,白色這封,幫我交給他。”
新一低着頭,哀看不見他的神色,但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在細微地顫動。
“如果我回不來了,就把剩下這封也給他。”
對于要失蹤的這兩天多,柯南給事務所毛利家的說法是跟「新田久」一起去北海道旅行,而在變回高中生的這段時間,他不得不留在博士家。
天黑下來之後,柯南溜回自己家一趟,在那棟獨立出來的小型圖書館,窩在書桌後那張久違的座椅上。距離服下解藥已經過去3個小時,在博士家,他聽完哀的解釋,看完那封信,吃過晚飯,接受全身檢查,平靜又正常地度過每分每秒。但心髒發出的悸動幾乎沒有停止過,撞擊在胸腔,震動幹涉至全身,讓他無法完全靜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