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沒翻動幾頁的小說,柯南看了眼牆上的時間,又過去兩小時,距離40小時的期限還有35個小時。
他回想着在得知能變回來時的感覺,想要讓那份喜悅和期待重新感染自己,但很難,新一最後留在他耳邊的話久久不能散去。
随手扣上鴨舌帽,關燈離開充滿書香的空間,閉上吱呀的鐵栅欄門,柯南駐足在家門前。四下靜悄悄的,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夜空中的星星很遠,不及路邊的路燈刺眼,但它們從一萬年前就在那裡,充當遙遠世界的觀衆,陪伴路燈下伸縮變換的孤影。周圍的環境逐漸變得明亮,疾馳的車輛和偶爾呼嘯而過的救護車給靜谧的夜添上都市的匆忙。
柯南捂住心髒處,那裡的突然的鼓動喚醒他的感知,擡頭看,不知不覺他走到了新一所住飯店的樓下,房門的鑰匙現在就躺在他的口袋裡。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擡步走進高樓,乘着電梯攀升,穿過相似的走廊,熟悉的門牌号與陌生的視角,不用仰頭就能夠觸及到。忍不住露出遺憾的笑,柯南打開門,點亮燈,冷冰冰的空氣撲面而來。
這麼整潔的房間柯南隻在陪新一入住當天見過,所有私人物品都被收起來,塞進立在一旁的兩個巨大行李箱中。深吸一口氣,他赤腳走過去,把箱子放倒。很快,被收起來的東西重見天日,房間又變回差不多每次他來時的樣子。做完這些,柯南環視着四周出神。
我在做什麼。
心髒又開始鼓動。柯南不再去管它,後仰把自己砸進被中,天花闆上的照明有些刺眼,讓他伸出手臂搭在前額,在上半臉投下陰影。
昨天還不是這樣的,被子上還有熟悉的氣味,這樣看好像什麼都沒變,新一好像沒有消失,但是躺在這裡的已經不是昨天的人了。
用于遮光的窗簾沒有完全合上,清晨的陽光穿過縫隙構成一條光路,一路鋪陳到尚在睡夢中的少年臉上,與平穩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很快睫毛輕輕撲閃着睜開,經過幾秒的清醒後被附上光芒。柯南摸索到枕邊的手機,距離藥效結束還有25個小時。
柯南坐在床上發呆。他并不會易容,出門也隻能以原本真正的面貌,前不久剛讓服部平次冒充自己出現,雖然最後做出來澄清,但這不是一個出現在人前的好時機。其實這些都是借口,現在他隻是不知道去哪裡,不知道該幹什麼。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到一天之後,聆聽關于他和他的未來的宣告——柯南從沒有料想過變回「工藤新一」的時間對自己來說這麼難熬,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變回「江戶川柯南」。
着信音頻繁響起,是來自博士的問候,以及哀通知他午飯前回去再進行一次檢查,甚至還有服部說他的車已經修理完畢了。文字本身沒有溫度,但卻勝過縫隙漏下的陽光,近20個小時以來,淺笑又重新繪入柯南的眼底。
焦急也不會解決任何事,隻會讓他人擔心。
他重新踩在地闆上,拉開窗簾,讓晨光完全充斥進房間,四散的塵埃像昨夜蒼穹中的星光,心髒處的悸動也平靜下來。
“我出門了。”
離開前,柯南小聲對着空氣中的微粒說。
新一不會這麼簡單地消失,一定還會重新出現。沒有任何證據,但柯南如此期望。
心髒如同被鐵錘正正擊中,熟悉的劇痛沿着血管蔓延至全身,讓柯南從睡夢中驚醒,額頭上的冷汗瞬間浸濕發絲,他張開嘴巴,大口将氧氣壓進肺部,緩解胸口的不适。
看向牆上的鐘表,變回這個身體已經超過37個小時,按照哀所說的時限,再有3個小時,一切就會見分曉。
柯南捂住胸口,扶着牆壁沿着樓梯一步步向上。客廳已經容納進白晝的光,聽到響動的博士和哀正半撐起身體看過來。
“新一,你怎麼了?”
注意到柯南的異常,博士連忙從床上翻下,扶着他的一隻胳膊讓他坐在吧台邊。
“藥效快過去了。”處于疼痛的間隙,柯南安撫地笑了笑,“本來隻是想來倒點水喝。”
按住打算站起來的柯南,博士去幫他倒水。哀也披上了針織衫走過來。
“看樣子你休息得并不好。”柯南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見。
“還好。”接過博士遞過來的水杯抿了一口,柯南深吸一口氣,輕揉着眉頭不再說話。
見他如此,哀也并不多說,看了眼時間後推着博士去洗漱,自己坐在了一旁床邊的電腦前,打了個哈欠開始工作。
沒多久,本已平複下來的心髒再次發作起來,随着時間一次比一次強烈,柯南不得不回到地下室的房間,靠坐在床邊,冷汗讓衣服濕透,他急促地呼吸着。
分出神時,柯南有些緊張,疼痛讓他胡思亂想——很快他就又要變回小學生的樣子,如果新一沒有跟着「江戶川柯南」一起回來該如何。他有些恐懼一分一秒中靠近的那個時間點的來臨,但更多的期待翻湧過來,他想見到新一,确認新一的存在。
時間在柯南的視野中被無限拉長,仿佛經曆了星雲中的氣體和塵埃塌縮形成兩顆相近恒星的數百萬年,在它們旋轉共舞時,他就像其中的一顆,持續聚變釋放巨大能量,熱度高得可以融化一切想要靠近的東西。心髒如鼓點震耳欲聾,每一下敲擊都讓麻木的軀體無法反抗。
視線變得模糊,意識也變得模糊,痛呼從緊咬的下唇逃逸,他無聲地輕喚唯一清晰的名字。
熟悉的氣味和觸感。
柯南掙紮着擡起沉重的眼皮,入眼是頸邊的碎發,他正趴在誰的懷中,兩顆心髒隔着胸口一同跳動。
“…新一?”
環在身後的雙臂收緊,回應着柯南。
柯南悶笑一聲,重新合上疲憊的雙眼,安穩化作嘴角弧度:“…你去哪了?”
“我一直在…”新一的聲音幹澀沙啞,他輕拍着柯南細瘦的背,“在你身邊,沒有離開。”
彰顯存在隐隐的悸動是他,挂心擔憂突如其來的鼓動是他,欣慰遺憾息聲的平穩也是他,漫長的近四十個小時他沒有消失,他隻是和柯南一起成為「工藤新一」。
柯南用臉頰在新一的肩頭輕蹭兩下,便一動不動。
“一開始,你不見了,我還以為你隻是我的夢,是我幻想出來的。”柯南喃喃道,“我想,一定是因為我很需要你的存在,所以才會想象出你的出現。”
新一隻是點頭,聽他繼續訴說。
“但是博士問起了你,你不是幻想,而是真的存在。然後我聽了灰原的解釋,這讓我好受一些,因為你還有重新出現的可能。”柯南笑了一聲,不知道在笑誰,“所以,我想我還是很需要你的存在,如果你不再出現,我可能要花很久去重新适應吧。”
“所以,這算不算那張簽文上所說的「喜出望外」的事?”新一輕笑。
“也許吧。”柯南沒有說完:比起超出預期,這是他心之所望。
疲倦排山倒海地襲來,身體的伸縮本就消耗掉大量的精力,而在過去的兩個夜晚,柯南幾乎都清醒到破曉将至。
熟悉的氣息像安神的香料,很快,呼吸變得綿長,小小的少年挂着笑,安穩地進入夢鄉。
在哀幫已經睡着的柯南做完檢查後,新一也蓋上了假面的僞裝,他背着柯南向博士和哀告辭,在清晨的朝陽下送他回到事務所。
還沒有到樓下,停在路邊的巡邏車吸引了他的目光。新一轉頭,看不見的睡顔藏在他背後,晴空碧藍如洗,他大步向前走去。
“接下來交給我,好好休息吧,新一。”
給小小的偵探:
把我當作一場夢吧。
夢總會醒,你也總會以「工藤新一」的名字照亮這個世界。
一個影子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