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臨時租借的車子勉強容下除他以外的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柯南便自覺坐到了新一大腿上去,為後排座位騰出一點空間。
寒冷讓瑛祐開始打噴嚏,新一沉默地從口袋翻找出一枚還未拆開的一次性口罩遞給他。
“謝謝你,新田同學…啊切!”
瑛祐的鼻頭通紅,又忍不住轉身打了個噴嚏。蘭生怕他再出什麼幺蛾子,代為接過口罩,拆開塑封,就差上手幫他帶好。
“不過新田,竟然還會随身攜帶口罩呢。”
“快到流感的季節了,算是提前準備吧。”新一幹笑着糊弄過去。
他們的目的地隐藏在群馬的山林之中,快要到達三角所說的初遇的地方時,隔着樹木半遮半隐,他們看見了孤寂停放在皚皚白雪中的車子。
三角急匆匆停下車,向那邊跑去,小五郎他們無意去打擾他們夫妻憶往昔,隻坐在車上遙看過去。
“是不是不太對勁?”
那邊的三角正用力敲着窗戶,大聲叫喊着什麼。柯南和新一連忙下車趕去,距離縮短,他們清楚地看到,垂頭似熟睡的短發女性的側臉鑲嵌在駕駛座的窗内,任地動山搖也沒有任何回應。
還有用膠帶封住的門和副駕駛座位上放着的炭爐,這不是什麼好象征。
三角驚恐地後退兩步呆在原地,新一順勢替過他的位置用力拉動把手,沒有拉動。
“備用鑰匙呢!”
柯南厲聲催問,三角才如夢初醒般慌張從口袋翻出鑰匙,被慢他們一步的小五郎一把搶過按下開鎖鍵。
“請離開一點…”
兩個大人還在站在駕駛座側努力嘗試拉開門,柯南正要去副駕那邊用伸縮腰帶嘗試強行拉開車門,三角已經從後備箱裡取出一根棒球棍,神情凝重地站在了車前。
“等…”
柯南阻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球棍就已經狠狠砸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隔絕風雪侵襲的透明爬上密密麻麻的蛛網後爆裂開來,打破滋養死亡的溫床。
四散的碎片飛濺出一片,與寒風一同,恰好劃過站在車前的小孩的臉頰,為茫茫一片注入一絲鮮紅。柯南沒空顧及,新一也沒空顧及,他們敏銳地警覺,像獵犬一樣盯上正在用美工刀劃開門上橫豎交錯的兩層膠帶的可怕男人。
“那個人,果然不對勁…”
安美早已沒有了生命迹象,等待警察來的時間裡,柯南和新一悄悄地簡單探查過現場,回車上避寒時刻意落後幾步。
“是啊,就算是為了救人情急,他選擇砸前擋風玻璃,而且是安美小姐所在的駕駛座一側…”腳下踏雪發出咯吱細響,新一在口袋裡掏出創可貼,遞給柯南。
“仿佛根本不在乎她會不會因此受傷。再加上安美小姐衣服的褶皺痕迹,”柯南把東西放進口袋,沒打算用,“而且那個本堂…”
不遠處瑛祐正和小五郎和蘭說着什麼。
“不知道該說他是缺根弦還是太不簡單,遇到這種事不但沒有害怕,反而很興奮期待。”
“我會盯着他的,你也要小心。”在學校新一和他接觸的機會不多,對他的印象也隻限于是個出現時機有些巧合的倒黴災難體制,如果不是今天他顯露出對小五郎的興趣,新一,還有柯南,他們都不會對瑛祐在意更多。
地處群馬,另一個對與小五郎一同辦案同樣無比興奮的人也不出所料來到現場。
“又是他啊…”
新一和柯南不隻一次懷疑過山村操到底是怎麼當上警察,并且在小五郎出現前仍沒有被殘酷現實磨滅對這份工作的執着。
“這次也隻能我們自己加油了。”
柯南苦笑,這次查案要比平時更小心些——山村這次來還帶上了攝影機,說是要把小五郎推理時的英姿拍下來後,分享給留守在警局裡的同事炫耀,聽到這話的瑛祐和他一同打着噴嚏更是意氣相投,說自己也想要一份視頻回去保存。
死者死在從内部完全封閉的密室,小五郎對此沒有異議,在山村看來這無疑是一起情感破裂所引起的不幸自殺。林中夜色早已降下,他失落地收起攝影機交給手下,準備鳴金收兵。
和瑛祐不相上下的心大和倒黴,山村沒走出幾步,就被什麼絆倒,好在有一夜落雪和棉服的緩沖,他沒有受到任何實際傷害。
“這個,正好和我們來時坐的車的大小一樣诶!”
絆倒山村的是一個由積雪厚度不同形成的車子大小長方形凹陷,如果車子不是昨晚就停在這裡,是不會造成這麼高的落差的。
“三角先生,你的車是什麼時候租的?”新一接着柯南的話詢問,正要開口的小五郎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說,等着神色微變的三角的回答。
三角承認車是昨晚就租的,因為安美在昨晚跟他吵完架後,表明自己今天要用車,他才着急新借了一輛車自己使用。
“可是叔叔你還真是糊塗呢,明知道她要用車,還把重要的東西放在車上呢。”小孩子嗓音甜蜜,和他臉上天真的笑一樣,慢條斯利地将人逼入死胡同。
大冷天的,一滴冷汗從三角額間滲出:“本、本來想早上起來後拿出來的,沒想到一大早她就不見了…”
“原來是這樣啊。”柯南隻是仰起頭,笑得燦爛。
反而更吓人了。新一注意到三角的表情更僵硬了,小孩子的外表讓他的敏銳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是隐藏危險的甜蜜陷阱。
“這麼說來的話,我想三角先生的文件應該還在車子的哪裡放着吧?”他小心讓自己不會落入其中,擡眼看向正在被取證的車子。
山村這時倒沒有含糊,叫來了鑒證人員詢問:的确有文件放在後座,除此之外還在死者的包中發現了車輛點煙器和今天發售的小說,小說封面上有與點煙器接觸時被燒焦的痕迹,卻沒有應該存在的指紋。
趁着三角借口要去抽支煙,柯南跟新一使了眼色後,偷偷溜去車邊:“小五郎叔叔說讓我來确認一些東西。”
本要阻止他上車的鑒證人員半信半疑地看向小五郎的方向,不知道新一和小五郎說了什麼,小五郎的目光剛好投過來,還點了點頭,随即新一邁步向這邊走來。
柯南沒有耽誤,得到鑒證人員的同意後,利索地爬上車尋找他推測存在的東西。
“怎樣?”新一托着他的下腋把他從車上抱下,向等待的鑒證人員道謝,離遠一些後才把他放下。
“果然,用來包書的紙上寫了應該是給三角先生的信,就在車子煙灰缸裡。”柯南整理了一下衣服,擡頭,“不出意外那個上面恐怕會有他的指紋,确實證明他今天并非沒有見過死者,隻是…”
“還不清楚他到底是如何從外邊封死車内。”新一半倚在樹幹上,和他一起遠眺向林中的光亮處。
“對了,”柯南随口問,“你剛才和叔叔說了什麼?”
“嗯?”尚在思考的新一收神,“說有東西掉在車子附近了,我想去找。正好你被擋住看不見,他就沒有多想。”
擋住?柯南心動,猛地擡頭正好與新一對視,晴空交相輝映點亮幽寂的林中夜。
“當時沒有人去試過副駕駛的門能不能打開對吧。”
“我想真相,應該就藏在橫貼的膠帶之下。”
“啊,隻是被那層膠帶擋住,欺騙了我們的眼睛罷了。”
他們再次靠近車邊确認膠帶的割痕,和蘭一起來找他們的瑛祐腳下一滑坐在雪地上,手指也被割傷,滲出血液。
“等一下哦,我應該有帶創可貼…”
蘭在口袋裡翻找,柯南想起剛才新一給他那枚,便拿出來遞給她,趁她給瑛祐貼上時,溜到副駕駛側的門邊。
“那邊是正常兩層一緻的割痕。”先一步看過駕駛側的新一繞到他身後,蹲下在他耳邊悄聲。
柔嫩的指尖在細微錯位的裂口拂過,凹凸不平證實了一切。柯南回眸,泠冽的風雪席卷殘雲,天晴之後是碧空如洗。
“這下一切就都解開了。”
和往常一樣,柯南把小五郎單獨騙到車邊,用麻醉針讓他睡着,再躲起來悄悄用變聲器成就名偵探沉睡的小五郎的又一次完美推理。
“你看,爸爸他隻是垂頭說話而已,并沒有什麼神明附體啦!”
瑛祐目不轉睛地觀察着終于出現的場景,臉上顯露出的并非山村那樣的興奮,而是偏向沉着的疑問。順着他的目光,新一看到了站在小五郎身後,沒有完全隐藏住自己的柯南,暗道不妙,那個地方雖然對拿着相機的山村是死角,但對他們稍微偏離一點的人來說并不是。
果然,瑛祐扶了一下溜溜圓的眼鏡:“可是不會在意嗎?那個挨着毛利偵探站着的孩子。”
“你說柯南啊,”蘭早已習以為常,“他經常會在推理途中給爸爸打下手,應該正在等待指令吧。”
“是嗎……”
瑛祐還看着那邊,新一不覺得他的态度是對這個說法的信服,但此時把柯南帶離又太過于刻意。這個本堂,明明幹什麼都迷迷糊糊的,這種地方反而異常敏銳,比起現在說些什麼讓他相信蒙混過關,不如下次由他來推理,柯南光明正大站在旁邊更容易打消他的疑慮。
“愛?你隻是知道她已經死了,所以才毫不猶豫地揮棒,把與她的回憶同這輛車一起砸得粉碎罷了。”
說完,柯南垂下手臂,不再去管三角被揭穿最後的遮羞布後的神色可怖。
他喜歡,也享受破解案件還原真相帶給他的刺激和快感,隻是真相帶給他的也不止是這些,還有對他所認知的一切的沖擊。遇上的案子越多越千奇百怪,他也越多見證過這個世界上并不會完全相同的人,他們複雜細密地交織出一場場愛恨情仇,走投無路或利欲熏心,身不由己或自甘堕落,有的人令人同情值得寬恕,有的人人神共憤罪不容誅,天地浩闊,光與暗、愛與恨的糾纏從生命誕生時就已經存在。
對與錯、善與惡的界限清晰也暧昧,令人生厭的東西也确實遍布,隻有像這樣的死亡無法讓他坦率接受,因為死亡是所有未來轉機與希望的終結。他隻覺得噓唏,他無法讓惡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他隻是一個偵探。
“要小心哦,你被人盯上了。”
快要沉入黑夜的小小偵探聞聲擡頭,有人乘夜色為他擋住夜晚雪林的寒風。
“你說本堂?”身後小五郎還未醒來,柯南從他身邊離開,完全投入面前遮風傘的範圍,“也沒有多麼意外。”
灰白藍相間的格紋圍巾被新一從自己脖子上解下,仔細地纏繞在柯南的脖子上系好:“也不知道他接近毛利偵探是為了什麼,反正看起來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麼簡單。”
“看看他接下來會怎麼行動吧。而且比起我,你才是離他更近的。”他低頭看着身上突如其來的溫暖,不覺勾唇,眼角也柔軟下來,“走吧,山村警官說要開車送大家回東京,我們回車裡等吧?”
“嗯,走吧。”
新一站起身,和柯南并肩朝沖他們揮手的蘭和瑛祐走去。腳下積雪咯吱咯吱,數盞夜燈打下的影子高低錯落,在白色地面上交錯縱橫,不管延伸向何方,永遠都交彙與他們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