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喃喃着，拉住新一的雙臂環住自己，把自己嵌入他的懷中。

“你會醒來的。”

身體的熱度纏繞上來，呼吸也糾葛在一起，他們保持這樣的姿勢不知過了多久，柯南能感覺到頭頂的呼吸一點點變得沉重，環繞他的溫度也在攀升，溫熱催人昏昏欲睡，讓他的眼皮忍不住閤上。

意識還未完全蘇醒，迷迷糊糊間，柯南感覺到環住自己的雙臂好像微微收緊，他瞬間清醒，握住手腕的手不由用力。

“新一？”

環抱他的人沒有立刻回應，但即使變得沉重灼熱也仍舊均勻的呼吸節奏停滞一刻後開始不再規律，連帶柯南的呼吸也一同停滞。

“新一、你…”他回頭仰視，動作牽動不知是誰幫他們蓋上的薄毯滑落在地。

新一的面色沾染上不正常的绯紅，額角滲出的薄汗浸濕發絲，貼在臉頰，他的睫毛顫動着，在夢與現實的邊緣掙紮。

“你能聽見嗎？”

稚嫩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貼上微燙的臉頰，柯南屏息凝神，眸光閃爍着，等待那雙熟悉的晴空再次把他納入。

終于，沉睡許久的雙眼緩緩睜開，尚未聚焦的瞳孔尚有些渙散。即便如此，柯南還是立刻在那雙眼睛裡找到了自己的臉。

“…柯南？”

微不可聞的氣音被柯南的雙耳捕捉，在胸腔郁結整夜的巨石終于汽化消失不見，眉心的酸澀牽動柯南泛紅的眼眶，也牽動他輕揚的唇角。氣悶、怨怼、擔憂，萬千情緒翻湧到嘴邊時隻剩下失而複得的歎息。

“你終于醒了…”

回答他的是真正來自新一的擁抱，那些各色細線也随着新一的動作被扯下，散落在四周，鋪陳在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兩人的身邊。

還好，還好。

擁抱很快松開，新一怔怔地低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孩子，和他臉上放松後展露無遺的倦色，心髒處遲緩地發出鈍痛。

無法醒來的時間裡新一并非意識全無，他甚至很清醒周遭發生的一切。心急如焚的柯南，坐在自己面前數小時的柯南，在他懷中睡去的柯南，他知道這一切。

“抱歉，讓你擔心了。”吐出的氣息還帶着發燒時驚人的熱度，新一輕輕活動僵硬的四肢，不動聲色的将略顯暧昧的姿勢拉開。

柯南沒有多言，在工藤新一面前他沒有必要去做那些無聊的遮掩，他仍舊盯着新一，企圖讓那張鮮活的面龐把昨夜的噩夢取代，直到新一看過來時才别開目光。

“别亂動了，你在發燒。”柯南撿起地上的薄毯，蓋回新一身上，“我去找灰原和博士來。”

小孩子的腳步匆匆離去，新一再也撐不住四肢的無力靠在身後的床沿，仰頭，任由腦海裡亂七八糟的一切在高溫下攪作一團。

把行李在艙室裡放好，在孩子們催促下，一行十人乘電梯來到最上層的甲闆。船還未啟程，甲闆的欄杆邊已經站滿人，在夜色華燈照耀下談天說地。

出航的号聲響起，船身晃動，東京灣的海風吹過，也帶着他們穿行于夜色繁華之中。

岸邊的人點亮手中燈光向起航的人們揮手道别，一道稚嫩的童音大喊着「bye-bye」穿透夜色又很快沉寂下去，沒有得到回應的孩子再次用力呼喊着，終于激起船上此起彼伏的回聲，而後在隔海的兩岸蕩起一片片歡笑。

柯南被新一托起扶在欄杆邊，發絲被風拂動，一下又一下擦過新一的下巴，他們安靜地遙望漸漸遠去的港口。

有人叫出他們的名字，一同回頭時，相似的淺笑和懵懂被閃光燈一同攝入畫中。而後在手捧相機的蘭的要求下無奈架起兩隻小樹杈，留存下夜晚裡唯二潋滟的晴空。

都市的高樓大廈遠去後是晝夜不息的貨運碼頭，等到碼頭也逐漸遠去後，隐藏于四散光芒後的深藍蒼穹上原來布滿璀璨繁星。聚集在甲闆上的人們陸續離開，就連幾乎在頭頂劃過的飛機飛過時也沒換來多少驚呼。

“柯南！小久哥！”不知道剛才去了哪裡的三個孩子小跑着來到已經坐在長椅上的柯南和新一面前，激動地舉起一張海報，“你們看這個！”

“「誰偷吃了蛋糕」，這是？”柯南接過海報。

“是餐廳的推理解謎活動哦，柯南也一起來嘛！”步美的臉頰紅撲撲的，眼睛都在發亮，“找到偷吃的船員的人就可以獲得明天早餐時餐廳特制的歐培拉蛋糕哦！”

柯南沒有立刻同意，注意到海報角落的小字：歐培拉蛋糕每班次輪船限量50個。他扯扯嘴角，也就是說應該就是專門面向小朋友出的題，比起去湊這個熱鬧，他還是更想先看住身邊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

柯南把海報還回去，但他的計劃落空，在孩子們失落的目光下，新一站了起來。

“那我陪你們去吧？”

柯南擡眸，眯眼不語。

“真的嘛！”孩子們重燃起希望。

“走吧？不是說截止到晚上十一點嗎？沒有多少時間了哦。”他把披在身上的外套遞到柯南手上，帶領三個孩子說說笑笑着離開。

海浪掀動船隻颠簸搖晃，柯南握緊還留有新一體溫的外套。

“真罕見呢，不跟着一起去嗎？”一直冷靜跟在三個孩子身邊的哀沒有一起離去。

“他身體怎樣了？”柯南的聲音不急不緩。

“體溫在中午就已經降至正常水平了。”她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速跳躍幾下，然後抛到柯南懷中，“他身上的實時體溫監控數據都在這裡了，我想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有問題了，隻是…”

“隻是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保持了那麼久那樣的狀态。”

巧合的是新一「沉睡」的時長與柯南變回大人的時長保持了微妙的一緻，兩者僅差了不到十分鐘，除此之外就再無線索。沒有頭緒的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懼的存在，柯南想要知道新一會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原因渴求在這次的意料之外後達到了最高峰。

不止這些，還有新一的态度，一切都沒有變化，但多了一分微妙的疏離。

是因為擔心如果有一天他消失不見、自己會再次陷入哀默所控制之下的失落嗎？作為偵探，柯南難得對答案毫無頭緒。

“下去吧，已經很冷了。”

柯南起身，晴空離去後再美麗的夜空也遙遠冰冷，他把手機還給哀，抱住外套，頭也不回地向船艙走去。

看過海上的瑰麗日出，送别沿途離開的過客，當太陽斜斜挂在半空中、為碧藍色的淺海賦予晶瑩剔透的果凍質感之時，在洋上飄搖一夜的船隻終于與目的地接軌，停靠在碼頭邊緣。

乘專線巴士前往預定的酒店，天地間遠離都市的亞熱帶景觀讓置身其中的人們卸下各種枷鎖，任由清新海風洗滌遍全身。

酒店的預訂出了問題，前台的工作人員沒有查到小五郎的預訂信息，隻好打電話給島上的觀光中心。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的小五郎抹不開面子，拉着臉不耐煩等負責人趕來。

柯南斜目觀察正與蘭和園子說着學校瑣事的新一，柯南能聽出來他的聲音聽起來比昨天精神了不少，早晨來自哀的報告也證明一切已經恢複如常，因此在新一身上的實時監測儀也在他本人的強硬要求下摘掉。

“柯南，你又在盯小久哥哥看了诶。”

來自夥伴的揭露讓柯南有些慌亂，他别開目光，又忍不住轉回去，與聞聲看過來的新一對個正着。

“因為、因為久哥哥前兩天生病了，所以我有些擔心…”

萬千借口湧上喉頭，但那雙眼睛正看向自己，柯南選擇了最誠實的答案。

“生病？”完全不知情的蘭擔憂起來，“現在還很不舒服嗎？”

“隻是小感冒罷了，已經完全沒事了。”新一擺手，盡力用笑來證明自己此時的無事。

“真的？”蘭和園子對視一眼，“那說好一起參加的潛水…”

“潛水？”柯南蹙眉，他可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毛利前天發短訊問我要不要一起參加，我就答應了。”手掌蓋在柯南的發頂，似是安撫他的不滿，“放心吧，真的已經沒問題了，如果有什麼萬一我會立刻退出的。”

這家夥真的太亂來了，前天明明還處于斷斷續續的發燒狀态。柯南抿唇，礙于在場的他人，隻是把新一的手從頭頂扒開，咽下嘴邊的訓斥。

原本剛剛知道此事的幾人倒是被此掃空憂心，蘭不禁笑起來：“總覺得新田和柯南的角色突然互換了一樣。”

“沒錯沒錯，”園子也跟着附和，“沒想到會輪到眼鏡小鬼操心新田的事了呢。”

“…有人可不一定樂意我這麼操心。”完全忘記自己前不久還覺得新一過保護的柯南輕哼。

新一無聲歎氣。柯南的擔心他心知肚明，他為此寬慰卻也揪心。隻是充斥着種種思緒的大腦在離開高溫折磨後也依舊是一團亂麻：旖旎夢境與未知未來，不管哪個都無法用他擅長的邏輯推理去解決，也難以對柯南和盤托出。

“放松些吧，既然已經出來度假了。”新一在柯南身側蹲下，用僅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如果我是從你的心中走出來的，那麼在你同意之前，我就不會離去。”

這是上次在海中夜空下，他對新一說的話。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