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鳴沙之謎的孩子們終于在紙上蓋上第四個印章,距離「寶藏」僅僅一步之遙,他們歡呼着,領着大人們乘月色與海風踏上歸程。
工藤新一不遠不近地跟在陪孩子們閑話的江戶川柯南斜後方,手指在亮有微光的屏幕劃動過,把已經閱讀完畢的文字翻走,繼續向下掃視。
剛剛,新一問長住在這座島上的美馬和男是否知道「調月奏水」的畫,得到「否」的答案——疑似前寶藏獵人的美馬看起來對所謂的現代藝術并不感興趣。預想之中的結果,他打開手機網頁,現代網絡的檢索功能絕對不容小觑。
果然,對比過那三幅組畫,特别是夜晚的那副,新一認為畫中的海灘幾乎确鑿無疑、正是此處過往某日的定格。調月在剛展露頭腳時便不幸離世,對于她筆下的這套組畫,網絡上的介紹不多,也并沒有提到畫中風景取材自何處。不過這三幅畫作的完成時間是兩年前,在其完成後不到三個月,調月就海難身亡了,因此這組畫也是她留給世界最後的紀念遺作。
聽到他詢問美馬這件事時,柯南回眸,用雙眸無聲好奇他為何如此在意。
新一無法回答。那次遊樂園偶遇之後,他和鈴川裡音打聽過,她并沒有再和鈴川有生出門玩,甚至據她所說,自從生病後有生就沒有再和家人以外的人有所聯系,那麼那日有生一個人出現在奇幻樂園裡怎麼想都很奇怪。加之有生莫名的敵意和意有所指的話語,新一直覺那人背後一定藏着什麼秘密。
“小久呢?明天也和我們一起行動嗎?”
身旁傳來毛利蘭的邀約,沒有更多有用信息,新一收起手機,擡頭打算回絕:明天他當然是去調查今天島上的案子。
目光移動間,遠方藍洞潛水店位置亮起的燈光被新一捕捉,他不由眯眼,試圖看清肉眼根本無法觸及的距離外。
“柯南。”他輕喚,除了等他回答的兩位女子高中生和柯南本人,誰也沒有注意到。
柯南回頭仰望,又順新一輕揚的下巴轉回,發現新一所指的地方。他不顧其他人的奇怪,利索地爬上一旁更高的岩石,調整眼鏡的放大倍數直至圖像清晰。
是寶藏獵人中姓松本那位,他正把一疊錢币交到店主的馬淵千夏手中,兩個人不知在說些什麼。
“不好意思,我有一個要去的地方,你們先回去吧!”柯南從岩石上滑下,匆匆向潛水店趕去,留下抱怨他再次單獨行動的衆人。
新一歎口氣,也擡步加速:“我去看着他。”
緊趕慢趕,柯南和新一到達潛水店附近時還是遲了一步,隻看到松本開車離去的尾迹。
“新田先生?你怎麼來這裡了?”正好從店裡出來的千夏與他們撞個正着,她的面色并不怎麼好。
“抱歉,因為白天有東西落在這裡了…”新一把柯南半掩于身後,讪讪向千夏解釋。
兵分兩路,柯南沒在這裡多做停留,偷偷溜走,沿着松本的車消失的方向追去;新一則留了下來,一邊在更衣室尋找并不存在的失物,一邊打探剛才那場會面的緣由。
“的确是那個叫松本的家夥,”千夏略顯疲憊地抱懷倚在門框上,任由新一在棚架上仔細翻看,“他來還空氣壓縮機罷了。比起這個,新田先生還沒有找到不見的圓珠筆嗎?”
看來是不打算實話實說了。新一腹诽,但也意料之中,如果有什麼私下交易也不會向一個無關緊要的少年透漏,他也沒必要現在就把柯南看到的事抖落出來。
“沒有找到,我想也許是掉在别的地方了吧。”他笑笑,又翻弄兩下後把那些物品恢複原狀,“抱歉打擾您這麼久。”
千夏擺手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往大廳走去,新一也跟在她身後。
“那些寶藏獵人不打算繼續尋寶了嗎?”他若無其事地問起,“是因為白天鲨魚的事?”
“誰知道呢,”千夏冷笑一聲,“不過他們那樣的亡命之徒,說不定是已經找到寶藏準備離開這裡享福去了呢。”
新一附和,幫着千夏關上店門,與她道别。
「觀光館附近。」
震動兩下的手機裡郵件隻有寥寥幾字,新一警覺,加速往那邊趕去。
到達觀光館前,新一先碰到了正站在附近路邊的佐藤和高木,從他們口中,他得知了觀光館被搶、以及兩位搶劫犯逃跑途中被什麼人槍擊受傷的事。
觀光館裡,柯南正和目暮、白鳥圍在被敲開的展示櫃前,見新一來,柯南隻擡頭看了一眼他,而後又凝眸在展品消失的地方。
“真是的,怎麼連你也來湊熱鬧。”剛挂掉電話的目暮不滿地眯眼去看又一個自說自話就進入現場的「無關人員」。
被言語警告的名偵探并不生氣,挂着笑自顧自走到柯南身邊停下:“放心吧警部,我是來接柯南回去,不讓他給你們添麻煩的。”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目暮獨自氣悶,“不過今天先等等吧,一會兒我們還有話要問柯南。”
也沒打算真走的新一乖巧應聲,俯身去看面前的一片狼籍。
不到一分鐘,醉醺醺的毛利小五郎張牙舞爪地同觀光課課長岩永城兒扭扯在一起一同闖入,接着是姗姗來遲的島上巡查上平老當益壯,英勇無畏地為搶劫加酒駕加霸王餐現行犯小五郎扣上正義的手铐。小五郎不能理解,兇神惡煞地扯過岩永力争清白。
本就為案件煩心的目暮看到眼前的雞飛狗跳更是火冒三丈,他冷臉無視洋相輩出的舊友,強行把搜查推進至結束。
為了解開手铐,小五郎不得不親自前往居酒屋結算一晚上的酒錢,回「神海莊」的路隻剩下新一和柯南。
四下人煙氣息早已寂靜,永不止息的海潮聲翻湧着把并排的他們包圍,這是離陸遠島夜晚最純粹的呼吸。
首先是那兩名偷走安和瑪麗寶物的寶藏獵人,他們的目标顯而易見是安和瑪麗藏在神海島的秘寶,但在明知警察在調查自己的情況下,他們還是選擇铤而走險盜走展品,一定是與找到寶藏有所關聯。至于他們在行竊前去找千夏的目的,事發後警方一定會封鎖港口,不管他們接下來是直接離島還是繼續出海尋寶都需要船隻,那筆錢多半是想讓千夏幫他們準備船隻。
再來是盯上他們的那名槍手,新一不懷疑這次襲擊和白天鲨魚案的關聯性,很大可能兩者的犯人是同一人。他和柯南都聞到了小五郎身上隐約的火藥味,甚至他和柯南還分别借口湊近小五郎和岩永聞過,加之小五郎衣服上粘着的黑色火藥碎屑,排除小五郎,他們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人是和小五郎有過近距離接觸的岩永。
隻是岩永的目的是什麼?新一暫時還想不明白,倒是柯南,目擊了槍擊現場,還好他沒有被卷入。這麼想着,他下意識垂眸,去看一直安靜走在他身邊的柯南。
那雙沾染夜色的晴空正從下而上一瞬不瞬地注視着自己,不知從多久之前開始。
遮掩暗流湧動的澄澈讓新一心髒控制不住地縮成一團,他不自在地别過頭,去看另一側無盡的大海。
“你就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打破沉寂的是小孩子刻意壓低後的沉聲。
“說、說什麼?”他不敢去看仍舊直視着他的雙眼。
“比如馬淵小姐那邊的發現?槍擊案的疑犯?或者展品被偷的原因?”柯南一字一句地,“随便什麼都好。”
“…那些你一定心裡有數,我說不說并不重要。”新一幹笑。
“是嗎?”語氣聽不出喜樂,柯南停下腳步,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拉開,“那麼就說些我毫無頭緒的。”
即使沒有在看着,僅憑聲音和氣息新一也知道落後半步的小小身影所在。他也駐足,回眸。
海風忽然變得強勁,發絲飛舞擋住新一的視線,他聽到柯南的聲音好似也被風帶向遠方。
“你要躲我到什麼時候?”
但清晰可聞。
“我…”下意識的反駁阻滞在喉間,新一無法否認,即便那些并非出自他的刻意為之。
風靜息下來,已然淩亂的前發亂七八糟地垂于眼前,透過間隙,新一看得到一步之遠處的柯南仰頭用天空把他圈禁,融化掉的眼尾間眉頭凍結。
“從你醒來之後,到現在。”
柯南默默細數不到三日來的一切,新一對他不動聲色的疏遠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最開始被忽視的那些細微也重現,郁結于胸口的氣悶不上不下,他固執地仰看夜色中的另一個自己。
“當然,我也有問題,氣你對未知副作用無所謂的态度,氣你把别人的關心當耳旁風。所以我也縱容、配合你和平時一點點的不同,甚至也跟你一樣躲開。”口袋裡的雙拳緊握,他把積壓的不快一股腦倒出,也沒錯過對面人不自覺緊抿的雙唇,“但是我不想再加劇下去了,解決冷戰總要有人先跨出那一步,那麼我來邁出這一步。”
腿部用力,柯南向前邁步,鞋尖與鞋尖的距離近在咫尺。他仰望被頭發擋住小半張臉的人,帶着不屬于小孩子應有的威壓。
“你到底在躲什麼?”
難以釋懷的片段畫面閃過,潮聲中,新一仿佛聽到了自己夢中缱绻的喘息聲。他問心有愧,他無法與另一位當事人對簿公堂。
“沒什麼,”新一的聲音幹澀,“隻是在想自己為什麼會無法動彈的事。”
說謊。
柯南的雙手攥得更緊,平息些許的惱怒被火上澆油,直到剛才還挂有柔和的眼角徹底冷下:“這樣的答案、真的好嗎?”
冷聲裡的凜冽是他過往面對窮兇極惡的加害者時才會存在的睥睨,新一想用笑來緩解心髒處的猛然撼動,嘴角歪曲着上揚,卻怎麼也不夠自然。
“你要再走一次我們的曾經的老路嗎?”
“什、什麼?”
承受不住的步步緊逼,他想後退,步子剛撤後半分手腕就已經被柯南擒住。
“又是一個人擅自地隐瞞和躲避,這樣下去的結果你不會不清楚吧?”柯南把隻比他的指尖略帶溫度的手腕強硬地拉向自己的方向,“就算是為了「為你好」,或者「保護」這種理由,蘭就是這樣不知不覺中失去的。所以你一點理由都不給我地躲開我,是已經決定接受再一次的「失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