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會失去自己,或者說,接受自己有一天會失去他。柯南控制不住胸腔裡叫嚣的失落。
誠然,柯南清楚現在的他們無法保證所謂未來,也許最終他必須要做出選擇,選擇做回「工藤新一」,又或是選擇「工藤新一」。同樣的選擇,放到幾個月之前,他想他會在猶豫後仍舊選擇前者,但現在,柯南并不确定答案了。
“如果你真的決定要接受的話,”他深吸一口氣,始終強勢的雙眸緩緩落下,移動到那隻被他攥緊的手腕,“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他會不再去暢想他們共存的未來,他會學着回到新一出現之前的生活,在他還沒有徹底颠覆自己最初的選擇之前。
手腕上的力正在卸下。
意識到這點的新一猛然瞳孔驟縮,他聽懂了柯南沒有全部說出的話——這樣下去,他和他之間也許就會變得不可挽回。
“…是夢。”
柔軟的手離開後,海風格外寒冷。新一脫口而出,寂寞的手腕被他擡起,複原不聽話的發絲。
“是因為一場…不太正常的夢,”他不知道柯南知道後事情又會變成怎樣,但他不願在現在就失去,“就在去吃解藥之前的晚上,我夢到、夢到「江戶川柯南」在…幫我做。”
親口坦白的羞恥感讓新一不敢直視柯南的臉,耳廓滾燙,心跳雷鳴。
“不是「新一」,是「柯南」,是小學生樣子的「柯南」。”他索性把一切和盤托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夢到這種,但、但至少從道德倫理上來說,這是不正常的,所以我沒辦法面對你…”
整個小島除過他破罐子破摔的坦言,又隻剩下遠處的潮聲,新一沒辦法再繼續說下去了,他不确定柯南聽到這些後的反應,他害怕柯南臉上會出現對此哪怕半分的厭惡。
他克制想要逃走的沖動,小心翼翼地垂眸,觀察沒有動靜的聆聽者的面色。
柯南的頭垂下,新一看不清楚,隻能看到他好像在顫抖的肩膀。是在生氣?還是…在笑?
肩膀的抖動更加明顯,嘲諷似的笑聲也壓制不住,柯南捂住半側臉,緩緩揚起頭。另外半側的臉上分明是绯紅和舒展開的眉眼。
“新一?”預想之外的反應讓新一不知所措。
笑聲逐漸止息,柯南放下手,亮晶晶的眼眸裡噙着含蓄的笑,重新與新一對上。
“竟然是因為這個…”他無奈地搖頭,“原本隻是為了讓你不要多想才順勢讓你自以為那是夢,沒想到反而起了反作用…”
“…自以為?”湊在一起的眉頭更緊了緊,怔在原地的新一立刻明白過來,“你是說…”
“嗯,那不是夢,”涉及這種話題,到底還隻是純情的男孩的柯南也不好意思地别開眼神,手不自覺握緊,“而且就算是夢,你在現實裡選擇的也是躲開我,那說明你并不是你害怕會成為的那種人,不是嗎?”
畢竟不管是第一次惡作劇,還是前兩天的鬼迷心竅,他都是主動撩撥的那一方,卻不想因為這個讓新一如此煩惱,甚至差點他們就會分道揚镳。
“但是,你為什麼要…”熱度還在往頭部蜂擁,新一覺得他好像又開始發燒了:那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我不知道,”他緩緩搖頭,措辭如何把這件事從他們之間和平揭過,“隻是我想這并不是什麼值得煩惱的事,因為我就是你,我們同為「工藤新一」,對于「工藤新一」來說,這隻是解決生理需求最正常的行為。”
新一仍不語站在那裡,迷茫地灑下注視,柯南擡頭,已經整理好思緒的雙眸炯炯也含羞:“我們之間的一切都與他人不同,不管是幫你做這種事,還是在你睡着後幫你清理幹淨,我會因為這個害羞,但我不認為這是奇怪的、不正常的,你也不用因為這個想得太多,無法面對我。”
“所以已經足夠了吧?”柯南彎了眉眼,仍舊泛紅的臉頰和他們剛剛所提起的話題對比鮮明,“别再躲着我了,我也不再生你的氣,我們——”
他伸出手,等待新一的回應:
“和好吧?”
溫柔的海風吹起少年柔軟的前發,鏡片後的蔚藍澄澈,新一怔怔地看向那隻遞過來的手,恢複溫度後的音節輕巧靈動,落在他心頭,泛起一圈圈漣漪。
新一蹲下身,目光終于不偏不倚地與柯南的相連接,他不再猶豫,手掌與柯南的手交握在一起。
“好。”
壓在彼此心頭的巨石終于被敲開,風也吹散遮擋明月的雲層片刻,護送他們走回燈火微亮的神海莊。
清晨的島嶼還有些清涼,海鷗鳴叫着在湛藍的晴空劃過,留下微風拂動枝頭繁茂的樹葉。
柯南和新一拉着博士一一對比過他們從村公所租借的自行車輪胎印,都和柯南在槍擊現場拍下的紋路不同,但他們發現了安裝在自行車座椅下的GPS。
很快,早餐已經備好,蘭高聲喊他們回到屋内,除了去村公所參加搜查會議的小五郎,其他人都享用到了簡單又美味的煎魚。
據美馬的經驗判斷,午後的風浪會很大,不适合出海,孩子們決定抓緊時間趁天氣還不錯解開最後一個暗号。
“小久要和我們一起乘船出海嗎?”
新一猶豫地看向柯南,在看到他默許的颔首後答應了蘭和園子的邀約:既然千夏和松本疑似有所交易,那麼直接去潛水店也許能發現那兩個人的下落,至于岩永那邊,柯南會去調查。
到達潛水店時,隻有山口喜美子在店裡,據她說,千夏去看海上的情況了,至于能不能出海,要等她回來才能知道結論。
新一頓時警覺,如果松本來這裡真的是索要船隻的話,千夏現在出去很可能就是去做準備:“說起來,這家店名下的船,隻有昨天我們乘坐的那艘嗎?”
“是呀,”喜美子點頭,“我們家隻是小本經營,而且在寶藏熱潮前來這裡旅遊的人并不多,經濟情況也不允許我們擁有更多。”
新一打量着店内:“但是各種設施都很齊全,我想今後應該會有更多遊客會光臨吧。”
“如果是那樣就最好了,”喜美子有些苦惱,“不過島上的一切都要看天吃飯,經常會有提前預定好行程的客人因為突然的台風天沒辦法到來,那期間旅遊業就完全歇菜,所以根本存不下什麼積蓄…”
“真不容易呢。”新一感慨,“一會兒我們也是從昨天的港口出發嗎?”
“是呀,我們一般都會把船停在那裡,也方便出港。”喜美子說,“不過偶爾也有漁民會把船停在島嶼四周的礁石邊,因為不想被觀光客打擾到。”
港口都在戒嚴,多半就是這種地方了。新一不動聲色地看向窗外的海。
不多時,千夏回來,告訴他們今天因為浪太大,無法出海。看完柯南郵件的新一收起手機不語,他才不相信這個理由。
“那麼我們就在海邊随便走走吧?”蘭和園子有些遺憾,也隻能接受喜美子的建議。
隻是在出門前,上平巡警推開潛水店的門,說警方有事要請千夏去警署協助調查,連千夏本人都很意外,隻有提前從柯南那裡知曉一二的新一沒有驚訝。
千夏和喜美子簡單交代過後,跟着上平離開。柯南在郵件裡說接下來會回神海莊找美馬談談,新一本打算也一起去警署,順帶去尋找千夏可能停船的地方。
“目暮警官到底有什麼事要找馬淵小姐呢…”這個時候被警方叫去一定是和案件有所關聯,相處時間不長,但蘭和園子都不由擔心。
“應該是有什麼誤會啦。”清楚千夏為人的喜美子反而比較樂觀,整理好随身要帶的小物後,安撫她們,“一定很快就能回來,我們就去海邊等她吧。”
兩個女孩點頭,跟着她出門。
“小久?”注意到站在台階上那裡低頭看手機的新一,蘭問。
新一回神,沖她們擡手:“你們先去吧,我接個電話。”他轉身往房屋後無人的空地繞去。
“觀雪阿姨?”來電的是前兩天剛從群馬上京、幫他們照顧福爾摩斯的森崎觀雪,“有什麼事嗎?”
“小久,其實是有事要問你。”
她打電話來的緣由是為了福爾摩斯,小貓咪原本打開的那袋口糧已經見底,她在一樓的儲物室裡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備用的,但她記得新一他們臨走前說過剛剛買過一袋,才打電話過來詢問。
“不在儲物室嗎…”新一回憶,“有可能在二樓客廳,那個放着西洋鐘的櫃子裡。”那天他們回去後,好像隻簡單把袋子裡的洗衣粉分出來,其他都先一股腦地塞進櫃子中。
電話沒有挂斷,他等了兩分鐘,很快又聽到觀雪找到後的回應。
“來吧小福,是爸爸哦。”
問題解決,聽筒好像被觀雪放到了快兩天不見的小貓耳邊,撒嬌的喵嗚聲輕撓他的鼓膜。
“福爾摩斯?能聽到嗎?”他滿意地聽到福爾摩斯興奮地叫聲,“聽觀雪阿姨說你很乖…有沒有想我和柯南?”
無法聽懂人類語言的貓咪咕噜兩聲以做回應,新一失笑:“再忍耐一下吧,明天晚上我和柯南就回去了,福爾摩斯也要照顧好自己呀。”
最後和幫了他們大忙的觀雪道過謝,新一挂斷電話,原本沉浸于案件裡嚴肅的臉也添上幾分柔情。他收起手機,盤算着接下來的動線,轉身遠路返回。
停在屋前空地的屬于潛水店的車理所當然已經向外駛出,轉過彎後,那輛車的側面展現在他眼前。新一神色大變,連忙追上去——透過半敞的車窗,他看到正坐在車裡的人,是蘭、園子和喜美子,還有那兩位從昨夜開始就不知所蹤的寶藏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