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笑嘻嘻地,沒個正經樣:“那來認識一下。今年是哪個年頭來着……”他掰着手指,從一數到了十:“十一!對。你們好,我是莫十一。”
莫十一伸出的手落了個空。
方不知面色如常,道:“為何等我?又為何一定能等到我?”
莫十一坦然道:“因為我認得長明劍。”
長明劍比方不知成名得還要早。曆代主人都是正道翹楚,像作那長明燈,照亮黑暗,懲惡揚善。莫十一不認得方不知,但他認得這柄劍。
他繼續說道,咧起了嘴:“所以你一定會來。為什麼來?因為黃泉。”
碧落村的天,看不到星星,隻有那一輪孤傲的月。它散着詭異的光,居高臨下,俯瞰衆生。
方不知沒有說話。
莫十一搖頭晃腦,道:“我勸過那個人,那不是生者該踏足的地方。但他不聽勸,去了。我能做到的隻有把他的屍身帶回來,還給你。”
徐真真皺着眉頭:“孫啟明?”
莫十一琢磨了陣,道:“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方不知道:“我不認識他。”
莫十一攤手,道:“他說他是為幫你而來。我是個好人,看不得另一個好人魂魄盡散。噢對,他還說了一個名字。”
“方不道。”
徐真真拉了拉方不知:“這不是你爹的名字嗎?”
方不知盯着莫十一,将徐真真攬到身後,另一隻手已握長明劍柄:“既然那不是生者該踏足的地方,但你為何又能全身而退?”
莫十一裝模作樣地害怕:“因為我厲害。”
虛空之中,禦氣浮動。兩人周身的落葉被向遠處吹去,廢廟的破瓦咯咯作響,仿佛随時都要因承受不住而坍塌。
徐真真按住自己的衣擺,往方不知的身後更縮了些。
是莫十一首先示好:“我不想和你打。而且,我要做的事,和你一樣。”
方不知遲疑了,但他還是收了自己的勢。
莫十一将雙手背到身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裡本是一間土地廟,但小小的土地神,怎麼鎮得住黃泉。”
方不知往裡看,廟中供奉的神像已變得通體漆黑,不僅蒙上了灰垢和蛛網,就連肩膀也塌了大半。
徐真真很擅長察言觀色,見二人不再起沖突,她從方不知的身後走了出來:“不對啊,我們是來找更夫的,這裡也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呐。況且,你說是你把人帶出來的……”
莫十一道:“我在遊曆中學會了一件事,銀子這種東西,在人世間可以幹許多事。”
方不知打斷道:“黃泉在哪?”
莫十一笑而不語,指了指腳下。
倒是徐真真反應得最快,她想到了孫啟明的話:“上窮碧落,下黃泉?”
莫十一眯着眼:“小妹子真聰明。”他想要去戳那沖天炮,但被徐真真躲了過去:“你這頭發自己梳的?”
徐真真默默地看向方不知。
莫十一捧腹大笑:“想不到你還有這手藝。”跟他的害怕一樣,他的快樂也很是誇張。
方不知還是繃住了,盡管他的眉角有些抽搐:“怎麼去?”
莫十一的笑收放自如,他一拍衣擺,道:“這碧落村位于群山之底,卻偏偏要名比天空。這比的呐,不是咱們活人的天,而是死人的天。所以這黃泉,就在我們的腳底下。至于怎麼去,長明劍主心中,不已經有了答案嗎?”
方不知道:“我叫方不知。”他抓過徐真真的後領,就要往廟裡走去。
莫十一站到了他,攔道:“等等嘛,方不知。我說了,那不是生者該踏足的地方。”
方不知看着他,用眼睛問道。
莫十一打趣道:“你這模樣,安上個長舌頭,倒挺适合扮作謝必安的。”
方不知又握住了長明劍柄。
莫十一道:“哈哈,真開不起玩笑,悶葫蘆。”他伸出食指,點向方不知的眉心,後者倒也不避不閃。
方不知向來信任自己的第六感,他沒有從莫十一身上感受到殺氣,隻覺得一股冷流從眉心流入,充盈了他的身體。接着,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變了,氣若遊絲,似有似無。
徐真真看了眼方不知,又看了眼莫十一,期待的眼神不言而喻。
莫十一笑道:“小妹子還是留在這裡吧,下面不适合你去。”
方不知道:“我得護好她。”徐真真跟着用力地點頭。
莫十一道:“放寬心,方不知,這裡比下面安全得多。我想,小姑娘你一定不是害怕一個人呆在這裡吧。”
徐真真被戳中了心窩。
夜晚的碧落村處處透着詭異,哪怕到了村子邊頭,這種詭異感更是有過之二無不及。廢廟、枯樹和那被污染的神像,還有鬼嚎似的山風,總能讓她聯想到那些妖魔鬼怪的話本故事。在這個世界,這些故事有着一個共同特點,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她又抓住了方不知的手,但這一次,方不知松開了。
黃泉是個危險的地方,孫啟明都能死得那樣慘,他沒有把握完整護好徐真真。
莫十一在身上摸索,變戲法似地掏出了一塊玉佩,遞給徐真真,道:“五更天之前我們沒有回來,拿着它,去昆侖,找他們的掌門。”
在莫十一看來,方不知很喜歡用眼神我問題。
他樂此不疲地解答道:“他不是我的朋友,但欠我一個人情。”
徐真真失落地接過玉佩,她知道他們的意思,道:“你不是說你很厲害嗎?”
莫十一道:“那畢竟是黃泉。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記得别亂跑,林子裡有野獸的。”
“哦。”徐真真攥着玉佩,不知在嘟囔個啥。
方不知瞥了一眼他們:“走了。”
莫十一嬉皮笑臉:“來啦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