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案發生三日以前,恰恰就舉辦了一場蟠桃宴。
莫十一打了個響指。
泥土填平了忘川,高山拔地而起。
方不知倏然想到了曾在古籍上看到的、已然失傳的遁夢術,不禁再次思忖:“這莫十一到底師從何門,來自何派……”
這時,一個侍從打扮的人走了過來:“兩位可是要赴我徐家蟠桃宴的賞客?”
莫十一笑眯眯地,他沒再變作白貓:“久聞蟠桃宴盛名,今日特來一觀。”
侍從點了點頭,道:“蟠桃宴在即,請随我這邊上山吧。”
莫十一作了個輯,道:“多謝仙師帶路。”
侍從回禮道:“公子過譽,小的隻是徐家仆役,堪才引氣入體,稱不上什麼仙師。公子請。”
比起正經仙家門派,這些一脈相承的家族往往更具人氣。這環繞的上山路不僅用石闆鋪好,還特地修了護欄,路兩側的樹木植被也肉眼可見地有經過打理。侍從在前引路,莫十一剛走兩步,卻發現方不知仍然站在原地。
莫十一道:“走啦悶葫蘆,愣着做什麼呢?”
方不知摸上自己的臉。
莫十一走了過去,将他攬了過來,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放心,有給你換一張臉。”
溫熱的鼻息輕拂過方不知的頸間,讓他下意識地将對方推開。
可方不知覺得自己沒有用多大的力,但莫十一就是摔了個倒栽蔥。
形象在他的眼裡似乎是無足輕重的事。隻見他拒絕了侍從的幫助,拍拍衣擺站了起來,讪笑道:“别見怪,這會兒是第八年,身體有些不好。”
方不知行走世間,遇到過很多怪人。莫十一不算最怪的那個,卻也是最讓他無話可說的那個。
若沒有這山路,春亭山其實并不好登。其地勢險峻,可以說有天險相護。但在修士眼中,所謂天險不如陣法。故而徐家人也大大方方地修了這登山路以供凡人和門下仆役來往。
莫十一感歎道:“真高啊。”
方不知難掩疑惑,壓低聲音道:“你不曾來過?那又為何會對徐家之事了若指掌?”
莫十一道:“我說了,因為……”
方不知搶先截道:“因為你是個厲害的人。”
莫十一看起來喜出望外:“對啦,你好了解我。”
方不知覺得,他不會再問莫十一任何問題了。
春亭山的風帶來了那蟠桃林的香,鳥鳴清脆宛若天籁,流水為其伴奏,樹葉沙沙作舞。但在地上人間,它猶若黃泉死寂。
徐氏一門的屍身并非在山莊中發現,而是都“自缢”在了蟠桃林。
連湘西一脈都無從入手的詭谲蠱術讓他們的屍身不腐,且難以靠近。
故,直至現在,他們都在那裡随風飄蕩。
侍從道:“二位,前方便是我徐氏山莊了。請二位在山莊稍憩,之後會有人引二位至蟠桃宴現場。”
方不知向前望去,還是完完整整的徐氏山莊。
莫十一又湊近了他:“記得别遇上你自己。哎,什麼眼神嘛,我好歹還是認得你清源劍派的仙鶴辇的。”
方不知道:“嗯。”
莫十一所說的仙鶴辇就停在山莊的門口,辇上雖無過多墜飾,但論用料、做工以及圖紋雕刻,都是上乘之品。
方不知不得不承認,兩年多前的自己有些張揚,縱使是來赴救命恩人的相邀。
莫十一道:“不過我說呀,當年你就沒有發現什麼嗎?”
侍從将二人引到一處小亭就先行離去。莫十一将半個身子都搭在了美人靠上,甩着根狗尾巴草挑逗池中錦鯉。
方不知淡淡地道:“不曾。”
不同于前幾回的混亂模糊,這一次,徐家山莊的景緻格外清晰,甚能看清花草上的紋理。
他繼續道:“一切都很稀松平常。”
莫十一道:“平常……平常,是啊,平常。”他一扔狗尾巴草,站了起來,自在地伸了個懶腰:“真是平常。”
方不知道:“我沒有看見徐聞。”
莫十一道:“是,但是他對這裡的記憶很深,也對這場蟠桃宴的記憶很深,包括這清風吹拂,花草鳥鳴。所以我們也能借這個機會真實地存在。”他将手背在了身後,話鋒一轉:“我喜歡看東西。所以,我去過屍身林,看過那種蠱。”
方不知有些狐疑,道:“那種蠱蟲能侵蝕修者的靈力。”就連他都無法靠得太近。
莫十一神秘地笑道:“還是那句話,我是個厲害的人。”
方不知一時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麼。
莫十一道:“那種蠱蟲生性陰邪,若它早被植進徐家人的體内,蟠桃宴上你必然會感知得出。并且,與蠱蟲接觸過的人身上也會殘其煞氣,長久難消。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它被某些人藏在了這山莊之内。”
方不知喃喃自語:“蟠桃宴後,徐氏一門宣稱門主參破新境,需靜心修煉,不得外人叨擾,遂開啟護山陣,對外再無往來……”
莫十一道:“徐秉文這習慣真不好,自己給别人制造機會。”
方不知若有所思,沒有搭理他。
莫十一道:“憑湘西蠱師的本事,雖不能解蠱救人,但應能辨得這種蠱蟲的能耐。侵蝕靈力僅是其一,惑人心弦才是關鍵。逆蠱而行的下場,就是你們硬拉回來的徐聞。”他攤開手心,其上躺着那根本被卷入忘川中的頭發:“還有那個小姑娘,徐真真。”
方不知習慣性地摸上已不在腰間的長明劍,聲色俱厲:“我奉勸你别打她的主意。”
莫十一笑道:“湘西蠱師都不認得的蠱毒同樣奈何不了我,我又何須打這百毒不侵之體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