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後,唐霧斂道:“畢方是個幌子。”
晴空突然打了聲霹靂,陰雲開始積郁。
“一個掩蓋宮牆中更深陰謀的幌子。”
莫行雲拈起眼側的一絲烏發,在骨節分明的指上纏繞了幾圈,慵懶地道:“先說好,小妮子。你要分清戲劇與秘密,可别把話本裡的什麼宮闱秘聞當成真事,然後在這裡浪費我們的時間。”
唐霧斂道:“這是二殿下親口訴于我聽的。”她的身軀隐隐顫抖。
方不知道:“繼續。”
龍有二子,交纏相鬥。他縱使不了解凡人朝廷,在遊曆的兩年間,也多少聽過一些那個近乎傳遍這片土地的故事。龍椅上的凡人皇帝一度因此成為民間茶餘飯後的笑話。
唐霧斂道:“武德司裡有我的人,所以我僥幸知道了謝征與方少主您的談話。他想讓你找到讓畢方出現在上京的人,隻不過是想借你之手,完成用他們的身份辦不到的事。”
“以及,他們一開始就知道是你來了。”
太子楚承乾,二皇子楚承珏。朝廷曾分立兩派,以此二人為首,掀起過一陣不涉仙術的血雨腥風。
唐霧斂續道:“太祖立朝之初,武德司中就秘密招募有擅長探聽的高手,他們紮根上京多年,早就在這座皇城布下了天羅地網,任何進出上京的凡人或修士都逃脫不開他們的眼睛。方少主去過千機探秘樓嗎?”
方不知停頓須臾,微微颔首。
唐霧斂道:“修士固步自封,而凡人總會在我們看不到的角落突飛猛進。”
莫行雲插聲道:“唐姑娘,你似乎越繞越遠了。”
唐霧斂道:“抱歉,我...”她垂下了頭,眼睫輕輕顫着,換了好幾口氣後,才重新擡起頭。隻是她的口張到一半,就又凝在了那裡。
方不知陡然站起。
風從院裡刮來了凜冽的風雪。
陣碎了。
莫行雲的後腦勺着地,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向上望的眼珠毫無光澤,像死去的魚目,面部肌肉還在一抽一抽的。
唐霧斂的面色蒼白,瞳孔戰栗,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一道裂紋自她項鍊上的蝴蝶的單邊翅膀開始蔓延。
“咔嚓。”
在項鍊化為齑粉的瞬間,一雙白靴也停在了莫行雲的臉側。
方不知每次看見塵泠,他都好像長着不同的模樣。從第一次年過耄耋,到上一回的不惑體态,再到現在這般…年似孩提。唯一不變的,隻有他身上那古樸深沉的靈力。
莫行雲道:“說真的,風聽竹該來拜你的師。就他那下三流的易容水平,遲早得露餡。”
塵泠此時不過七八歲的模樣,像是從畫卷中走出的先童。他的眉目靈秀,額心點着一抹胭脂,嘴唇不染而朱,白皙的臉頰還帶着些嬰兒肥。使得他在表情上營造出的威嚴感大打折扣,反倒顯得憨态可掬。
塵泠的目光下移:“給我。”
莫行雲自顧自地坐了起來,揉着後腦勺:“還有,這樣不請自來,是一種非常不受歡迎的行為,知道嗎?”
塵泠重複道:“給我。”
方不知皺緊眉宇,眼角的餘光中,瓷盞中的茶水在劇烈顫動。
大乘後期,距羽化登仙僅有一步之距。
這一距,還是因為他甘願溺于宮牆内的某個情障。
而昨夜莫行雲隻用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向他講述了從這樣的人手下搶到饕餮斷劍的經曆。
方不知的心頭一凜。
莫行雲站了起來,懶散地伸展了下身體:“一來就給給給的,還不說給什麼,你這人古怪的嘞。”他挪了幾步,不着痕迹地擋在塵泠和方不知之間。
塵泠再道:“給我。”
四個瓷盞随着他話音的落下砰得一齊碎裂。
莫行雲收起笑意,微擡下颌:“我看過,沒有用。”他的聲色是方不知前所未見的沉,眸光也若寒潭幽深。
塵泠不曾擡頭,也像沒聽見莫行雲在說什麼似的,他上前一步,冷冷地道:“最後一次,給我。”
莫行雲嗤笑一聲:“我如果不想給呢?”
仿佛連風都被吓停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