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笑,籠罩這些天的陰郁一掃而空,不由得收緊抱他的手臂,将人稍微往上托,嘴唇輕輕擦過圓滾滾的月。
多日疲憊再加今日陪我胡鬧,臧臧換掉髒衣服沉沉睡去,即便睡覺也不老實,手稍蜷,攥緊我食指,長睫偶爾因睡夢顫動,看起來分外惹人愛。
或許姿勢不舒服,臧臧動動,頭朝我這裡靠,有那麼瞬間我以為吵醒他剛想道歉,誰料臧臧無聲咂嘴睡得更香。
臉頰粉嘟嘟的,跟小花豬同宗。
臧臧睡着,我就這麼看。
怎麼也看不夠。
我就想,世界上真會有這樣純真的孩子嗎?大概是有,我的臧臧,我親手帶大的孩子。我六年級時,臧臧還是喜歡當小尾巴的蘿蔔丁,營養不良到還需要坐寶寶椅,卻仍迫于他母親的壓迫不敢夾除涼菜以外的菜。
臧臧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
可惜十歲的我太傻,等意識到這件事時已經高二暑假,錯過太多時間。
“……”
我反握住臧臧的手,額頭抵住他額頭,不知過去多久,半夢半醒,我似乎聽到臧臧講話。
模模糊糊斷續,像是把耳朵浸在海底,深水咕嘟聲不斷上湧,額前劉海被人掀開,冰涼刺骨東西貼來。
“哥哥!”
激得我哆嗦。
相比少年時期,二十歲出頭的臧臧嗓音比以往沉穩,模樣長開不少,眉眼滿是少年英氣,夾帶成年人罕見清爽。
我意識尚未回籠,呆愣愣凝視眼前的臧臧:“你終于肯回來見我了。”
“你再說什麼呀?我不是好好在這裡嗎?”臧臧驚訝,半跪在我胳膊旁,小小掌心貼在我額頭。
“沒發燒呀,完了完了,肯定是昨晚回家晚中邪了。鹽,鹽!鹽呢?”
“……”
我來不及拉住他,臧臧單腳跳下沙發,拖鞋還沒穿好就往廚房跑,随鹽一起來的還有個掌心大的圓形迷你蛋糕。
——啪!
燈光熄滅,客廳頓時黑暗。
——呼!
細微燭光映亮臧臧眼底。
“原來真能點着,我還以為賣牛角包的姐姐騙我。”臧臧自言自語,他捏起一小點兒鹽,踮起腳揚高手臂。
他氣息卷得火光跳動。
臧臧深深看我,閉眼許願。
我屏吸,神智恍惚。
臧臧鼓起嘴巴。
燈亮了。
我下意識想詢問,臧臧早有預料般搶答:“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臧臧動作輕快地拔掉蠟燭,他拿起餐刀比劃,糾結哪種角度切出來的蛋糕最好看,猶豫半天最終放棄,把帶有草莓樹莓的那塊分給我。
我低頭,這才注意最前端用廉價巧克力醬勾出的阿拉伯數字二十。
“哥哥,祝臧臧二十歲生日快樂。”
他遞來叉子,忽然安靜,默默凝視我通紅的眼,嘴角的弧度浮現。
“哥哥,臧臧很幸福。”
“不用擔心,臧臧會照顧好自己。”
“臧臧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一字一句像分别前的哀歌。
我慌了神,忙去抓他的手腕,臧臧沒躲,反而向前半步輕輕貼住我的唇。
“哥哥要學會向前看。”
吻略帶奶油氣息、甜膩冰涼。
臧臧站直,透亮瞳孔始終凝視我的臉,我突然恐慌:有沒有刮胡子、有沒有換上幹淨的衣服,臧臧有沒有發現他的時間凝固在十年前。
“哥哥也有白頭發了。”臧臧仔細端詳,眼神裡有無法掩蓋的難過,他吸吸鼻子,鼻尖紅紅,淚珠要掉不掉。
我仿佛化作了啞巴,就算我拼勁全力,到嘴邊的話語全化成毫無意義的嗯啊語氣詞,想抱臧臧結果撲空:“……”
“哥哥,忘掉臧臧。”
臧臧沖我揮揮手道别,他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凝聚成黑點,我再眨眼,後背的失重感令右腿猛一哆嗦。
房間空蕩。
“……”
夢裡再一次,我被臧臧抛下了。